褚英見那官使終于斷氣,不能瞑目,伸出手合上他渙散的眼睛,将劍重新提在手裡,展臂伸個腰,牽動着全身的骨頭咔哒咔哒的響,竟一點也不駝了。
官使的血噴濺她一身,把她澆成了個可怖的血人,林中雨像鞭子一般抽打她身,鮮血淌滿地。褚英解開蓑衣,丢在一旁屍體上,蓋住他猙獰的臉,轉身朝另一人去。
“這位好大人,泥巴水這樣好喝嗎?居然叫你舍不得起來。”她嘻嘻笑道,使劍在他腰背點了一點,“你的同伴好頑固,我讓他叫我一句老祖宗,他卻萬般不肯,我一生氣,就将他給殺了。你且告訴我,殺官使是個什麼罪名?”
另個黑衣官使眼耳鼻都灌滿了污水,不知曉發生了什麼,隻聽得幾個郡主、馬夫一類的詞,心中焦急如焚,牙關繃出一線血絲,奈何身似死石,不能翻身,連脖子也轉動不能。
待她劍背點在腰上,忽感身輕了許多,便立刻反身爬起來,連連罵道:“不識好歹的老乞兒,你犯的是滔天的逆罪!我現在就将你正法,割下腦袋去喂豬狗!”
他眼風一偏,見蓑衣下靜靜躺着的死屍,哀從中來:“劉大人!”他握刀欲向褚英砍去:“我殺了這妖怪替你報仇!”
褚英輕巧一跳,避開他的刀風:“我殺他怎的你來報仇,莫非他是你的老子,你是他的兒?”黑衣使這刀不成,腕子一扭,又朝她劈去:“随你胡攪蠻纏!待會兒便放你的血祭劉大人的刀!”
刀風一招淩厲更似一招,褚英随意挪步,卻仍在方寸之地:“乖兒子!好差的刀法!你老子九泉之下也要被你氣活了!”黑衣被她激怒,将往日學的功夫盡數抛諸腦後,隻管亂劈:“我殺了你這老妖怪!”
褚英再避幾招,眼中逐漸不耐,見這黑衣殺紅了眼,糾纏得緊,提腿便在他小腹一踢:“你這人可真煩,我不想再陪你玩耍了!”
黑衣吃她一腳,五髒六腑翻滾起來,“哇”的一聲吐出滿口稠血:“你要殺便痛快殺了我!不要耍猴一般戲弄我!”褚英揪住他的領口,問道:“殺你?我何時說過要殺你?”
黑衣避無可避,盯着她的眼道:“我二人都是奉旨要去衍州,你不殺我,我日後到衍州便要領兵來捉拿你這妖怪!”
褚英不甚在意,松手将他丢開:“我答應了你老子,不為難與你,他如今死了,我卻不能言而無信。你去衍州便去,能否捉到我卻要看你本事。”
黑衣官使聞言錯愕,握着刀心有不甘,看了眼雨中那具屍體,後知後覺地升起懼意,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記住你了,老妖怪!下次我定不輕饒你!”見她并不搭理自己,便連滾帶爬摸到馬邊,扶着馬鞍上去,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大雨的竹林中。
雨笠給風刮得有些歪,褚英将劍插回腰,綁實了笠下的細帶子,悠悠地哼起調:“小姑娘,披蓑衣……小姑娘,去打魚……”
她踱着步子重新回到那具死屍邊,拾起散在地上的文書。“燒了它,快燒了它!”她嘴中忽地蹦出幾個詞,聲音古怪,像是旁人在說話。褚英一手撫着自己粗糙的臉皮,道:“勿要催促。”
那聲音又從她喉嚨裡鑽出:“小郡主,你答應替我殺掉這些人,為什麼又放走一個?”褚英猶如自言自語道:“你隻叫我殺了動手之人,卻沒說别的人要如何。”
古怪聲音道:“隻怕後患無窮,他到衍州搬來救兵,雙拳難敵四手,你要吃一番苦頭。”突然褚英掌中竄起一團藍色的火焰,裹着文書燒了起來。
她掌捧藍焰,嘿嘿一笑:“未知死,焉知生。我早吃盡了陰間和陽間的苦頭,幾個小人兒花拳繡腿,打打鬧鬧,不足為懼。”
褚英擡起臉,感受雨打在骨頭之上的觸感,慨道:“好涼爽的風雨!無怪乎妖鬼精怪都想要修行做人,隻有做人才知曉這般滋味。”
她忽然又想起什麼,将官使的衣物撕下一段,走到竹林中,那兒另有一匹被栓住的棗馬,不安地打着圈。褚英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将那段衣物纏在它的眼睛上,道:“好馬兒,好馬兒……”
她解開缰繩,狠狠地在它背上一拍,那馬還記得方向,打着蹄子奔向大雨之中。
林中彌漫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褚英回頭看地上那攤血水已經給沖刷得幹淨。她鼻尖聳動,一個閃身便如小獸一般撲在死屍之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可惜官使一身新鮮的肉,與其爛在這裡,不如犒勞犒勞我……”說着便伸手探向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