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将褚英的手折到身後,緘默不語,無論她說什麼,這幾個都恍若未聞,一直帶她出了甲闆,進到一間隐秘的小室,一個面色稍和善的婦人才對她道:“你等一等,許小姐去請城主過來了。”
這間小室逼仄,向外通着一層的甲闆,視線被高大的貨箱遮擋,隻聽得人聲喧嘩,卻看不見是怎樣一副光景。朝東開了面窗,光線被大澤的藍映照,說不清是藍多一些,還是昏黃多一些。
褚英溫順點頭,待他們都走遠了,便掙着兩條被縛住的腿腳,歪歪扭扭地靠在門口位置。她耳目極聰,仔仔細細聽着室外人的談論,她原以為這是艘戰船,船上之人便是兵卒水師,可聽了幾番談話,卻琢磨出些不對勁,來不及深想,傳來兩陣深深淺淺的步子聲,褚英抻着腰又跳回了角落。
先進來的是許小姐,她面色不虞,更顯得臉上那道猙獰放肆的疤痕恐怖,進來後直沖褚英而來。她氣勢洶洶,待站定,卻一言不發地解開了褚英身上的繩子,嘟囔道:“城主說我不禮貌,她不喜歡和一個被綁着的人聊天。”
褚英受寵若驚,腆着臉問道:“那劍能還給我嗎?”她眼巴巴盯住身前人,目光灼灼,許小姐給她瞧着不自在,道:“城主說了會還給你。”
語罷,便有一穿着窄袖便服的女子進了小室,她外貌平平,個子小巧,鼻翼兩側綴着片淺褐色的斑,剛及笄的姑娘模樣。
許小姐觑眼進來之人,道:“就是這人,如何都不肯交代自己的來曆。”那年輕姑娘笑吟吟道:“你怎麼能笃定人家說的都是假的了?”許小姐直起脖子道:“她說什麼蘅山天破,劃着小船就到了這裡……我有那麼好騙嗎!”年輕姑娘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天下這麼大,你怎麼知道天一定不會破,小船到不了大澤,你我現在不就站在這裡?”
許小姐說不過,向外睨了一眼,道:“那你去找張石頭來,他屈打成招的本領可高明了,她就算是個啞巴都能給你講個真得不行的故事呢!”年輕姑娘卻将兩手一攤,道:“我上哪裡去找張石頭,他給你們鬧得要跳海,我拖都拖不住。”
許小姐道:“他跳什麼海,他就算要死也不能這麼便宜就去死,一點都不公平!”那姑娘道:“我也是這麼勸他的:‘張石頭啊張石頭,你做了那麼多壞事,閻王爺見了你都避讓三分,你就算往海裡跳了,閉着眼睛都能撲騰找到岸。你既然決定去死,那就要死得有價值,有意義,比如先讓我們許小姐砍兩刀出出氣……’”
說到這裡,她便拿兩隻眼睛促狹地望着許小姐:“你說對吧?”許小姐一臉不敢置信道:“你真這麼說了!”她點一點頭,道:“對啊,他聽後深以為然,我讓他去睡上一覺,醒後洗幹淨了讓你砍。”許小姐咋舌:“倒也不用如此……”
那姑娘卻是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因兩人身量相差有些大,許小姐兩肩厚實,那姑娘得先踮起腳,才能夠的着,像安撫一隻炸毛的貓似的,一點一點把她身上的刺順平了。許小姐對此十分受用,乖巧地站在那姑娘身後去了。
“不好意思,我們家有些小,在弄清你是誰之前,隻好先委屈你待在這間小房裡了。”她在褚英面前半蹲着,兩手無處安放,略顯别扭地環在膝前,“你說你家在蘅山郡?”她音色淺淡,卻像含着一塊石蜜,無端有些甜膩,笑意收斂了幾分,依然可愛可親。
褚英坐在地上,身下地闆因常年被水汽萦繞,總叫人覺得潮意涼涼,她背後就是窗,窗外無風無浪,她卻幻聽了一聲大鳥的嘶鳴,分出一線眼風極快地掃了一眼天,見到空空落落,莫名心中一驚。
待回過神,便發覺那姑娘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對她笑道:“你也看見了,這片大澤奇怪不奇怪?待了這麼久,不見風浪,也不見其他的活物,好像這整片海都是死的。”褚英歪着腦袋道:“蘅山郡流傳一個故事,說是酆都之外連着往生海,那片往生海是隔開生者和逝者的分界。這裡或許和它一樣,無人能進,無人能出。”
那姑娘順着這話問道:“那我們這些已經進來的算作什麼呢?”褚英垂眼想了想,忽而笑了:“它無聊這麼久,或許很需要陪伴。”她道:“嗯,我們都是它掌心裡的玩物,它希望我們能一直陪着它呢。”
許小姐聽了忍不住搶道:“什麼陪不陪着,城主,你快問清楚她到底是誰呀,到底跟那群老王八有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