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頭被粗繩捆在地上,兩隻眼冷峻峻地瞧着她們,這時突然冷不丁開口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們何必被一個外人牽着鼻子走。”
褚英見他口齒清楚,歡歡喜喜地跳到他身邊,道:“不殺你,我們倒是有話要問你。”她拎起那隻雞:“你餓不餓?我們邊吃邊聊吧。”
張石頭不自覺吞咽唾沫,強撐精神對另兩人道:“城主,你要我與許小姐比試一場,我依你說的做了,為何還要這樣對我?”褚英饒有興緻地蹲坐在他身旁,伸指捅了捅他肩上的血窟窿:“你勝之不武,想耍滑頭殺了許小姐,是不是?”
他橫眉怒道:“這不關你的事!”他轉而又道:“她一日不殺我誓不罷休,我一日不殺她便不得自由!我那日已表明了想離開的意思,是城主你扣住我不肯放!”他低首瞧瞧,嘲諷道:“怎麼,難道許小姐殺我可以,我殺她就不行了?”
褚英聽得直歎氣,将母雞抛到他懷裡,撣撣身上的灰便站了起來,對張石頭道:“你病糊塗了!連昨夜的事也不記得!”他頂道:“你管我昨夜幹了什麼!當初就該在你上船時讓你吃些苦頭,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褚英繞到他身後,解開了繩,對他道:“不與你糾纏這些沒意思的,這母雞你吃不吃?不要我就扔給廚子了。”
張石頭很想将它抛開,可這鮮活生動之物似乎散發出了極大的誘惑力,他眼睛分明向上做出抵抗不屈從的姿态,卻又被它膘肥的軀體勾連住一半的視線。空氣中萦繞香甜的氣息,引得他本就幹枯的口腔不斷滲出津液。
“……要、要……你把它留下……”張石頭讷讷地應答,兩手已不自覺地抓握住母雞的雙翅,撇開它的腦,慢慢擡起遞到嘴邊。
“我實在太餓了……這幾日都吃睡不好……”他音量漸漸低了,眼中閃過癡蒙,“這都怪城主你……我不想留在船上了,不想一條賤命總被許小姐盯着。”
他張嘴露出尖齒,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對着母雞的脖子猛地一口咬了下去。暗紅色的鮮血瞬時濺射噴高,他猶如野外進食的獸,囫囵吞咽,一股腥臭和着難以言喻的腐肉氣息蔓延在整間暗室中。
褚英将一把匕首放在他面前,問道:“說說看吧,你昨晚幹什麼去了?”他額上的散發沾着凝固的血液,一撥一撥地貼着他的臉。他在昏黑的光線中擡起眼,輕飄飄道:“我和其他人一樣,去找食物了。”
褚英道:“找這海裡的魚?”他點頭,随即又将臉埋進瞪眼死去的母雞屍上。
城主和許小姐見着眼前這幕已說不出話來,表情垮塌,好像被大人抛棄在荒嶺的孩子,一切哭鬧争搶的辦法都失去了作用。半晌,城主澀聲道:“海裡根本沒有活物。”
張石頭吸盡了母雞身上的血液,自然而然地拿起褚英為他準備的匕首,嘩啦幾聲,他便連撕帶扯除去它的羽毛。“白天的确沒有……”他咬下一塊腿肉,齒上沾着暗紅的點,“可夜晚很多,隻要你乘船去撈,随随便便就能帶回一網。”
褚英道:“城主又不曾克扣你的夥食,為什麼還要冒險去撈魚?”他龇牙大笑道:“那些食物……哈哈!那些食物……味同嚼蠟,根本不能果腹,尤其在吃過海中自産的魚後,船上的食物我吃一次便要上吐下瀉三五天!”
褚英看眼身形僵硬住的城主,又問道:“其他人也和你一樣,靠捕食海中的魚為生了。”張石頭道:“大概如此,我與船上人關系一般,他們具體是怎樣的情形我并不清楚。”
“很好,我沒有問題了。”褚英将匕首收走,對站在一旁默默無語的城主道,“再問也就是這些了,城主,可你将要有個天大的麻煩了。”
城主面容冷硬,勉力作出鎮靜的模樣,可唇上沒有半點血色。她向張石頭投去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便開步往外走去了。
船外碧海青天,白日朗朗,馱着一座小城的樓船緩行在藍色綢緞般的大澤上,高大的桅杆懸挂巨大的垂帆。城主長久地望着帆上五彩的圖案,偏過頭,對許小姐細聲細語吩咐道:“船上失竊,每一間屋子都要仔仔細細搜查。”
待褚英從裡面出來,城主便向她颔首道:“此事要做的保密,你費心再同我去個地方吧。”城主自嘲地勾唇笑道:“怪事臨到自己頭上,才知曉有多麼難。或許你應付這些要更得心應手。”褚英道:“得心應手稱不上,不過是前車之鑒罷了……”
說罷,三人分手,城主引着褚英往樓船深處走去,最後停在一間上了鎖的倉房外,門口幾人得令守在此處,城主将他們打發走,去輔助許小姐搜查房間,接着便拿出鑰匙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