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走後,主簿帶着她一路避開人群密集處,到了河畔柳樹下。
白面鬼匆匆跟上,被他喝止:“别跟來。”
白面鬼啊了聲,驚掉下巴:“我不跟着您,那我上哪兒去啊?”
樹梢挂着紅绡纏繞的宮燈,沿着河岸綿延數裡。主簿随意指了個方向:“你随熒惑台把那幾隻逃鬼捉了。”說罷擺手:“總之别在我面前晃。”
白面鬼委屈,欲言又止,不依不舍被打發走了。
褚英道:“喲,看不出來跟你挺親的,從小養到大的吧?”
主簿放開她的手臂,見她面上帶笑,自己也翹了嘴角,調侃道:“郡主平日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在賭坊見到曹大人連頭也不敢擡?”
褚英幹巴巴大笑一聲,避而不談,反問道:“提到賭坊,那隻惡鬼被殺時,主簿也說了‘等等’,我與他是故交,主簿與他又是什麼關系?”
“郡主對我的事情很感興趣?一會兒打聽我生前事,一會兒想知道我認識什麼人。”他稍揚起下巴,“郡主還有其他想要問的嗎?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褚英道:“我豈敢冒犯主簿。”
他立刻接道:“偶爾冒犯一二我也不介意,何況是郡主想要的。”
她問道:“我想要又怎樣。”
他定定道:“郡主想要,我會不遺餘力助你事成。”
花前月下,懸挂琉璃彩燈的小舟在河中往來穿行,周遭喧鬧被河岸隔開。褚英不錯眼珠盯了他半晌,忽而發出一聲輕笑:“這話從前也有人對我說過,如今從主簿這裡再次聽到……我實在是……”
她輕擰起眉,仿佛在斟酌措辭:“有些五味雜陳。”
褚英頗有意味試探道:“若主簿發現我擅闖熒惑台,你會将我送去給曹大人嗎?”
柳葉翻飛,一片細葉落在他掌心,轉瞬化作一朵開得豔豔的花。
主簿将它往前遞了遞,溫聲道:“我正欲到熒惑台去,郡主與我同路,便無須有此擔憂。”
褚英接過花,有意避開他的目光,請他在前帶路,立即動身前往。
二人沿河流疾行,人群與燈光愈發稀疏,平整潔淨的石闆路鋪到盡頭,雜草叢生,不見活物。
河上一座方石壘就的破敗拱橋,對岸立着三層的高樓,樓中燈火輝煌,不見守衛。
“這就是熒惑台?”褚英訝然道。
主簿領她走到橋邊,解釋道:“這地方平常并沒有太多鬼卒走動,即便來了,沒有我或者曹大人的手谕,也進不去。”
褚英道:“看來我要想進熒惑台,非得有主簿陪同不可了。”
這話貌似恭維,實則半分恭維的意思也沒有。
主簿聽出她話外音,很給面子地遞給她台階下:“不過憑借郡主的身手,硬闖也并非不可。”
褚英連連否認:“過分擡舉我了!”
二人交談之間,石橋上兩團忽明忽暗的藍焰驟然爍出明亮的光,一起一伏地飛到他們面前。
“主簿來了!主簿來了!”
聽聲音,是一男一女稚童。
主簿朗聲道:“裡面丢了東西?”
“丢了!丢了!”
男童放聲哭起來:“大人們把我二個罵得狗血淋頭!”他扯着嗓子哭泣,藍焰撲閃着流了一地的淚水。
一旁明亮些的女童不耐地啧了聲,将他頂開:“丢的是個了不起的寶貝!曹大人氣壞了!罰我們再守一百年的熒惑橋!主簿,你給我們求求情吧!我們就是倒黴!”
男童在被頂翻在地,就勢在草叢堆中打了幾個滾,藍焰沾滿了草屑:“是啊!那倒黴寶貝修了上百年,修出了人形!它想要逃,哪裡是我們這些不成形的小童擋得住的!”
主簿道:“可我聽說今日有一群魂燈趁亂也跑了出來。”
男童聞言,哭得驚天動地,難以自拔。
女童憤憤道:“還不是因為他!他得知曹大人罰我們再守一百年的橋,就成天什麼事兒都不想做了,隻知道蹲在橋上哭哭哭!把熒惑橋都給哭塌了!我怕引來大人們責罰,想着亡羊補牢将功贖罪,千辛萬苦地重新搭橋!那些魂燈就是趁着這個機會逃走的!”
她越說越激動,氣不打一處來,藍焰兩旁幻化出兩隻手的形狀,抓起一把碎石子往他身上扔去:“别哭了!吵死了吵死了!小心哭煩了主簿再罰你守一百年!”
男童抽泣道:“丢了寶貝一百年!魂燈跑了一百年!我掉幾滴眼淚也要一百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