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一路追他到了賭坊,坊中人聲鼎沸,每一張桌前都站滿了亢奮的賭徒,其餘空位也擁擠了看客,一疊壓着一疊,站在後方被擋住視線的,便踩在高凳上,如何都要看清楚桌上的輸赢熱鬧。
衆鬼見她提劍沖來,吹着哨子打趣道:“你走錯地方了,咱們這兒是賭場,不是打場!”
褚英不語,眉間緊鎖,四下仔仔細細地探查。那隻逃跑的鬼卻毫不避諱她,站在一張賭桌上,遠遠地對她叫道:“郡主!可是在尋我!”
他周身萦繞黑氣,五官扭曲變形,難以稱作人貌。他抛出這句話,便氣定身閑地站在原地,等着褚英走到他的跟前來。
噌——
劍閃寒光,下一瞬,鋒利的劍刃貼在他的脖頸上。
“蘅山一别,再見竟是在酆都。說實話,我很想念你們。”褚英施施然笑道。
這鬼觑眼快要刺破肌膚的寶劍,反問道:“郡主會想念我們什麼呢?是我和師弟師妹們臨死前的慘狀,還是後悔沒讓我們就此殺掉你,免你之後百般苦楚?”
褚英道:“我該留你們其中一個活口,日夜囚禁在我的身邊,供我飲血吃肉。不過今天見到你,足夠了。”
下一瞬,這鬼散作霧氣,出現在另外一張桌上。
“想在這裡殺我?郡主可别忘了,我雖不是你的對手,可我好歹是真人座下最出色的弟子。如今你能站在這裡與我交談,是我刻意在等你,否則憑你現在這不人不鬼的樣子,莫說殺我,就是連我半片衣角,也别想碰到!”
褚英揚聲道:“哦?最出色的弟子?你的出色是指在我染上怪病,行為舉止難以控制的情況下,你拼盡全力連我三劍都躲不過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在蘅山的時候,你就那般脆弱不堪,即便我成了半人半鬼,要捉你,也是輕而易舉。”
那鬼聞言,眼中淬出毒光,他的臉因憤怒顫抖不止,壓抑着怒火道:“我不與你逞嘴上威風!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他露出一個陰狠毒辣的笑容:“你想要的,也隻有我能告訴你!”
他站在桌上,對褚英招手:“郡主你走近一些!我邀你來賭坊,是想要與你心平氣和地玩一場遊戲。在這裡很公平,你我都處在相同的地位”
褚英諷道:“怎麼?修為比不過我,就想要比運氣?”
他道:“你怕了?”
褚英嗤笑,收劍,走到他的對面站定:“好啊,我陪你賭。”
這桌清空,隻擺着一副骰子。
這鬼放聲道:“我們隻比大小,我若赢了,我要你的三魂七魄!”
一旁擁聚的衆鬼大叫:“三魂七魄!他們壓三魂七魄!這是生死局!生死局啊!”
這一嘹亮的喊叫吸引來更多的鬼,不出片刻,賭坊中其餘桌都放下了手中籌碼,一齊圍在褚英和這隻鬼的周圍。
“你呢!你壓什麼?你也要他的三魂七魄!”一鬼撺掇她。
褚英緩聲道:“這人太髒,我不屑占據他的魂魄。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赢一局,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
“啊?這算什麼賭注!”
衆鬼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你糊塗啊!他赢要你命!你赢怎麼隻要他幾句話啊!”
縱然他們左右勸阻,褚英鐵了心,隻要他回答問題。
她身子稍往前傾,右手撈過中間的骰子:“我先。”
那鬼擺手:“請便。”
三枚骰子在木杯之中颠來倒去,發出笃笃悶抑的聲響,接着落桌,褚英停手,掀開木杯。
圍觀的衆鬼将目光壓在那三枚骰子之上,拍掌叫好:“六,三,五!”
輪到對面,他搖骰之後掀杯。
“五,五,一!你輸了!”
褚英看向他的眼睛:“為何要殺我?”
衆鬼自然聽得滿頭霧水,他卻泰然一笑:“郡主還記得我送來郢城密信時說過的話嗎?我勸你放下心中所求所想,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尋找到最後,會發現一切都是笑話。”
他将兩隻手放在桌的邊緣,敲打出節拍,仿佛心情愉悅:“你貴為郡主,陛下賜你封地與百姓。可你不知道的是,從你入宮的那一天開始,陛下和真人便在宮外培養了我們。而我們存在的目的和意義隻有一個,就是在合适的時間殺了你。你的身上有陛下和真人渴求的珍貴之物,為了得到它,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
他點到為止,合上木杯:“這回該我了。”
褚英冷淡着一張臉,平靜地看着他擲出新的點數,接着将骰子撈回自己這邊,幹脆利落地搖骰掀杯。
“還是我赢了。”褚英道,“我染上的并非蘅山怪病,它到底什麼?”
對面見此輪又輸,臉色變得不大好看,冷哼一聲,道:“師姐與你朝夕相伴,你的怪疾,她最清楚。”
“你是說姬綽。”
他道:“郡主從未想過是她嗎?着實可悲!她奉真人之命,年月日地在你身邊下那種毒藥,你在蘅山毒發當日,便是我們選定的下手之時。師姐精通蔔算,是她為你精心挑選的祭日。”
褚英糾正他:“錯了,蘅山是你們的葬身地,那夜也是你們幾個的祭日!”
他勉力維持的笑僵在臉上,褚英所言是事實,他無法反駁。
賭局來到第三回,衆鬼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桌上隻見褚英在赢,可她赢了問得都是些叫人聽得稀裡糊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