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不理會他,徑自在主簿身邊飛着:“主簿大人,您替我們和曹大人說一說吧!既然将整座酆都翻了個面都找不着那寶貝,它肯定逃掉人間國去了!不如讓我們戴罪立功,我願意到人間國去尋它!”
說罷,她又繞到褚英耳邊:“這位力大無窮孔武有力拔山扛鼎所向無敵的厲害姐姐,若有機會見到曹大人,請為我美言幾句!”
褚英應道:“一定!一定!不光要請曹大人減免受罰的時間,還要為你換過一個搭檔。”
女童心花怒放,藍焰頂上炸出幾朵彩色的小煙花,歡喜道:“兩位是要到熒惑台吧?我不耽誤時間了,快請快請,我這就為你們開門!”
她旋着圈,一把将賴在草叢中的男童拉了過來,歡歡喜喜地迎接兩人過橋。
“自從寶物失蹤,熒惑台中的魂燈也變得煩躁不安,常會說些稀奇古怪的呓語,二位若打算在裡面待久一些,千萬小心這些魂燈的把戲,不要誤入他們的幻象!”
說罷,兩童子鑽入大門孔洞之中,雕琢繁複花紋的高大銅門霎時迸出耀眼的光,接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銅門緩緩打開。
“熒惑台守門已開,可以進來了!”
兩人道謝,直奔其中。
熒惑台從外看,輝煌燦爛,褚英以為是魂燈的緣故,可來了才發現魂燈大多黯淡,漂浮倚靠在邊緣。
主簿引她到二樓去:“熒惑台中魂燈分兩種,一是執念太深,困在人間國難以超脫,例如長生殿裡那三個天麟師,在此地養心幾百年,方可再入輪回道;第二類,不僅執念深,還生出作亂的歹念,此類惡鬼若不拘他來熒惑台,定會釀成大禍,我們方才見到的幾個,便屬這一類。”
褚英道:“可有記載他們生平的冊子?”
“有是有,”他停下步子,在拐角處轉身看向她,“都是些隻言片語,大多關于如何捉到的他們,當時的情形雲雲,拼湊不出幾件完整的事。”
褚英道:“足夠了,他們做鬼也比當時的我自由。”
語落,褚英拾級而上,越過他走向案台。
主簿卻未跟随,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
褚英見狀,訝然道:“主簿,你當真有事要辦才來的熒惑台。”
他背對褚英,揚聲道:“并不太要緊,郡主難得邀請我,我怎好推卻。”
他這樣說了,褚英并未繼續問下去。她轉而将注意都放在堆疊的卷冊中,開始翻找今日見到的那隻惡鬼的記載。
那時在蘅山,褚英初次見到那位送信人,他自稱若虛弟子,言語之間很瞧不上褚英。而在随後發生的變故中,其餘幾個若虛弟子皆亡于褚英劍下,連同困惑不解,都永遠埋藏在蘅山地下。
卷冊中記載簡略,但褚英仔細翻找了好幾遍,都不曾找到有關今日那隻鬼的記載,莫說他,就是與百年前太炎相關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褚英将有價值的部分挑撿出來,一字一句檢查卷冊,其中一人生平吸引了她的目光。冊中所述,說是生平,不過短短一行字,隻寫了捉他來熒惑台時是個什麼情景:
“太炎人,于郢城大火中亡故,迷戀人間,欲取人生魂而占其身,不肯歸返酆都,捉來時口中大喊:‘中郎将我射殺也!中郎将我射殺也!我乃新朝功臣!’此鬼怯且弱,二百年後可入輪回道。”
褚英将書冊反扣在案桌上,循着記錄找到那隻魂燈所在。
它爍着淺淡的藍光,靠近時,仍能聽見燈中呓語:
“中郎将我射殺也……你們不能帶我走,我還有榮華富貴不曾享受……你們不能帶我走……”
褚英微屈着腰,貼近這隻燈,低低問道:“你是太炎人?”
“我是太炎人……我新朝的功臣……陛下要賜我美婢百名,良田萬頃……”
“你說你射殺了中郎将,是哪個中郎将?”
“……李息……我殺了李息……是我殺的他……”
褚英眼睫顫抖,啞聲道:“還記得那副景象嗎?”
“記得!我記得!我放出幻象給你看,你去和陛下說……放了我……放了我……我要歸鄉……”
“好。”
魂燈熒熒,它圍繞褚英散發出濃烈的香,恍惚之間,燈火通明的熒惑台黯然如黑夜。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見到一座氣宇軒昂的宅院,可它在夜中冒出滾滾灰煙,褚英耳畔是裹挾焦土的烈風,灼熱的溫度燙着她的眼。
火中有人喊道:“罪臣李息!擅行巫蠱,意圖謀反,違逆天倫,有愧聖上栽培之意!我等奉旨就地将罪臣斬殺!”
燒得烈烈的大火中,有一潦倒背影,喃喃自語:“不及黃泉……不複相見……為何不願見我……”
火舌卷上他的衣服,可他渾然不覺,仰面慘笑:“罪臣李息……伏罪……當誅……”
“放箭!”
百隻利箭破空而出,火中影淡然一瞥,投身已入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