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生存環境和氣候的原因,訾陬衆人多是淺色的眼眸,便如訾沭,琥珀色的眼睛十分銳利。但像這樣墨綠色的眼睛,郗月明還是第一次見。
深邃且沉凝,好像本身就蘊含着許多故事。
狼人緩緩走了出來,頭發亂蓬蓬的,雖然身着訾陬的服飾,但衣領外翻,腰帶也沒系好,看起來甚是不修邊幅。大概是有人教過與人打交道不能用之前野獸的習慣,他行動上看起來很拘束,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免、免禮。”烏冷強鼓起勇氣上前搭話,“這位是新來的可敦,想要看你馴狼。”
烏冷不明白瀾吉阏氏為什麼讓自己把可敦帶到這兒來,更不明白可敦為什麼會如此草率地同意。隻好斟酌地說出這句話,心中已經暗暗打定主意,若是狼人發狂要傷可敦,那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要擋在前面的。
狼人雖然聽覺敏銳,但要理解話裡的意思還是要費些功夫的。烏冷一連說了幾遍,他都一副懵懂模樣,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郗月明,好像在好奇這個從未見過的人是誰。
“我是雲郗的公主,現在是汗王訾沭的妻子。”
狼人睜大了眼睛,顯然是聽懂了“訾沭”二字。
這個狼人正是訾沭外出狩獵時發現的,親眼見過訾沭獵狼的英姿。訾沭将他帶回來,給了他衣食和住處,也讓他漸漸明白自己其實和面前的這些人是同類。他對旁人頂多算是相安無事,對于訾沭卻是有些敬佩的。
烏冷趁機又重複一遍,他點了點頭,又拱拱手,有些滑稽,是在表示同意。
馴狼場裡關着許多灰狼,狼人一進去,便有灰狼朝他龇牙咧嘴,更多的則是遲疑地站在原地,不時上前走兩步,想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
郗月明與烏冷站上觀賞的高台,俯視着底下的一切。
狼人喉嚨裡也開始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威脅,随即發出一些例如蹲下、奔跑的指令,哪匹狼不聽話,他便湊過去壓低嗓子威脅;再有挑釁的,竟直接上前用狼的方式搏鬥。
“啊……”
烏冷有些明白了,瀾吉阏氏讓可敦來看馴狼,别的不說,單是這血腥的場面就不是一般的雲郗閨閣女子能接受得了的啊。
可敦身體本來就弱,萬一被吓到……這麼看來,說是瀾吉阏氏給可敦的下馬威也不為過。
這般想着,烏冷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郗月明,卻見她面容冷淡,目光掃過底下的搏鬥場面,竟也半點沒有流露出害怕的情緒。
“狼人雖然能夠馴狼,卻不能稱之為狼王,可敦您知道為什麼嗎?”
郗月明腦海中忽然響起了那日訾凜前來拜訪自己時說的話:“狼人狼人,狼在前,人在後。是被人族抛棄的可憐蟲跑到獸類中間苟命,而非叱咤兩族王者。”
馴獸場中間,灰狼毫不留情地撕咬住了狼人的肩膀,衣衫裂開,露出大大小小的傷痕。或許在灰狼看來,面前的狼人甚至不算是個潛伏于狼族的人,而是背叛狼族的罪人。
“而草原上真正令人聞風喪膽的狼主,您知道是誰嗎?”
郗月明憶起了訾沭。
他并沒有與狼族有過太親近的接觸,隻是通過先人的言傳身教和一次次狩獵的親身經曆總結所得。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技巧,每次與狼對上都是血性與血性的碰撞,拉弓搭箭,近戰拔刀,極盡意氣風發。
他是人,但他是狼主。
“草原上的狼主,需要有一個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