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是雲郗的使臣麼?”
他神色狐疑,在陳寄閑和使者首領之間來回打量:“不是說出來解手嗎,怎麼出現在這兒?老實交代,刺客跟你們有關嗎?”
“哪兒能啊,一文錢的關系都沒有。”陳寄閑擦了擦臉,連聲叫冤,“本來是要解手的,這不剛好遇見行刺嘛。要不是我們出來了,哪能這麼快趕過來幫忙?”
“訾陬的王後也是我們雲郗的公主,護公主平安是我們該做的,怎麼會反過來加害呢。”
事已至此,使者首領也隻得認下,附和道:“正是如此。”
訾沭聽見這起論調,臉上幾乎明晃晃地寫着“不信”二字。但懷中美人仍在垂淚,他顧不上别的,隻得朝阿布薩擺擺手,示意此事稍後再說。
恰在此時,一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不對吧?”
紅蓮站了來出來。
她隐晦地看了陳寄閑一眼,見他臉上還淌着鮮血。自己費了大功夫養出來的高手,就這樣折損在這人手裡,紅蓮痛恨得幾欲發狂,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才好。
眼見他們搬出了一套言論來搪塞,汗王的神色又明顯是不信的,她這才鼓足勇氣站出來指認,以期充當汗王的解語花,順便借汗王的手除掉這人。
“從殿中出來小憩,怎麼着也不會是這個方向啊,這明明是回寝宮的路。”
“使者莫不是,特意避開衆人來見公主的?”紅蓮意有所指,“我方才經過此地,隐隐約約聽到了一些,隻是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話是不能當着汗王的面說的……”
使者劫人,就是可敦想要逃跑,于公于私都不能算作小事了。紅蓮萬分期待汗王因此對郗月明産生隔閡,最好是當着她的面殺了雲郗使臣!
親眼見到故國之人殒命,她就不信郗月明還能這麼雲淡風輕!
使者瞳孔微縮,心知這紅衣女來者不善,不知方才的話被她聽去了多少。
陳寄閑倒仍是笑眯眯的,絲毫不慌:“有些事,确實需要單獨面見公主。”
他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托在掌心,展示給衆人看:“蘭生露。”
“……”衆人頓時靜默,心思各異。
使者首領:“!!!”
什麼時候被這小子拿走的?!
***
兩國已經為這瓶蘭生露交涉許久了,使者在殿上還不肯松口,沒成想居然會私下面見公主,奉上蘭生露。
訾沭不欲深究原委,左右結果是好的就行。他命人守在原地,隻待親自将郗月明送回寝宮,再來處理這邊的事。
使者和陳寄閑兩相對視,大眼瞪小眼。
使者率先開口:“為什麼要把蘭生露給出去?”
“為了讓三公主永遠留在這兒啊。”陳寄閑漫不經心道,“咱倆接到的命令可不一樣。再說了,方才的情形,不給的話咱們怎麼脫身?”
使者沉默片刻,似乎還要争辯:“但是……”
“沒什麼但是。”陳寄閑打斷他,“我知道你是奉了皇命,但皇上若真的不想給,随便拿一瓶什麼不好,為什麼要把真的蘭生露交給你?”
“因為皇上也做好了交涉不成、真的送出蘭生露的打算。”
他勸道:“放心吧,這事在皇上的意料之内。”
陳寄閑相信皇上心裡還是有兄妹之情的,就算過往有嫌隙,總也是想着補償的。大抵是想着能接回來最好,若真接不回來,也希望公主在這兒能過得好些。
隻不過如今看來,公主似乎不需要這份補償。
他心頭也爬上了一股怆然,回憶起三公主被訾沭橫抱離開的情景,也知世殊事異,他們終究是越來越遠了。
低門武将的出路,似乎隻有給貴人們當侍衛這一條。與沈卓風一樣,曾經的他也是陳玉容的侍衛。主子們經常往一起湊,他與沈卓風也因此熟識了。
相似的處境總是更容易感同身受,三公主當衆指沈卓風為驸馬時,陳寄閑也曾攀升起隐秘的妄想;可當沈家覆滅時,他心中便隻剩下悲涼。
一個柔弱公主,兩個無名侍衛。在那張棋盤中,他們都是棋子。
沈家覆滅三個月後,陳玉容因為一點小事要罰他,他也順勢請辭,放棄了“前途無量”的宗家,轉而去當了個守城門的小卒。再一次見到三公主,便是站在城牆上目送和親隊伍遠去那次。
這一送便是天涯海角,記憶中清貴獨絕的三公主,就這樣成了個塞外蠻子的妻子。
正這般想着,擡眼就看到了這所謂的“塞外蠻子”。
不遠處,紅衣女神色躍躍欲試,似乎打足了腹稿準備告狀。陳寄閑冷眼旁觀,心道訾沭要是察覺不出不對,昏了頭地被紅衣女帶着走,那這個汗王不如換他陳寄閑來當。
他透露出使者意欲帶公主離開這個消息,便是笃定這紅衣女會按捺不住地跳出來,主動暴露。眼下端看訾沭會怎麼處理了。
“紅蓮。”
訾沭神色冷硬,低沉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栗:“去叫你的首領婆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