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郗月明來說,握缰繩并不容易,尤其是飛奔的馬的缰繩。好在身後有訾沭這麼個騎射行家,單手就能控制烈馬,還能空出一手攬在她腰間,穩穩地掌控着平衡。
雖說二人初見時便共乘一騎了,但那時候她心懷芥蒂,遠沒有現在親密。
“怎麼樣,這邊景色不錯吧?”
訾沭勒了勒缰繩,讓駿馬行進的速度慢下來,又替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好像又淡了。”
郗月明撫上自己的側臉。
她自晨起便沒有照鏡子,關于斑紋的變化也隻是從訾沭口中得知。聽他這話,那蒙塵許久的蘭生露似乎還真有點用。
郗月明偏頭欲問,正迎上訾沭下颌新生的胡茬。
四目相對間,唯有風在周身環繞。訾沭下意識就想用胡茬紮一紮她的臉,逗她笑一笑。
奈何他的月兒向來不愛笑,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他一邊反思,一邊摸了摸下巴:自己眼中親昵的蹭蹭,于她而言大概也隻有刺痛,不好不好。
于是訾沭輕咳一聲,忍住了。
“餓不餓,我給你烤隻兔子?”他另尋了個話題,“我烤肉的手法也是一流,你還沒見過呢。”
郗月明搖了搖頭。
倒不是不相信,隻是她畢竟是中原的水米養出來的。之于烤肉,初來時還能嘗個新鮮,時間久了是真吃不消。
好在雁兒一直貼心照料,就連此刻,衣兜裡也裝了一小把雲郗的饴糖。經此提醒,她便順手拿出一塊送入口中。
訾沭眼眸微眯:“吃的什麼?”
什麼東西敢跟本汗親手烤的兔肉争寵?
郗月明含糊地回答:“雲郗的饴糖。”
“那給我也來一塊。”
郗月明并未多想,剛要伸手再掏了一塊,就聽訾沭道:“不要這個。”
她微微一愣。
身後的男人身形高大,幾乎将她整個人攏在懷裡,此刻微偏着頭,雖仍是和氣詢問的态度,琥珀色的眸子裡卻滿是壓迫感。
郗月明心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訾沭就霸道地攫住她的唇,奪走了那塊饴糖。
“……”
訾沭洋洋得意,十分欠揍道:“你待如何?”
日子太難打發,才琢磨着做些雲郗的吃食。倘若沒有,訾陬這邊的食物也是能吃的。
何況她本就是來和親的,莫說是此刻英俊又體貼的訾沭,換成個七八十歲的老頭,或是任何人,她都沒有辦法拒絕,不是嗎?
郗月明垂下眼睫,不為所動。
訾沭這邊久等不來回話,臉上的笑意也漸漸褪去,輕歎了口氣:“如果咱們倆鬧别扭了,就你這無欲無求的态度,一定會把我推得更遠。”
“……”
郗月明心頭一顫,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瞬間的酸澀。
比起初時的擔憂躊躇,當她終于想要嘗試接受時,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忘了該如何去愛。
昨夜訾沭開門見山地問要不要親他,她便也順水推舟沖動一次,再不濟也有蘭生露這個理由。可一旦沒有昨夜的情況,隻是邀請訾沭共騎,她想了半天,也隻有一句幹巴巴的上來。
大概真的很無趣吧,她想。
郗月明不自覺地攥緊缰繩,想要說些什麼,身後的男人倒是先她一步開口:“不過沒關系。”
訾沭輕輕搭上她緊握缰繩的手:“你推我,我還是會回來。”
下一刻,駿馬驟然奔馳!
草浪翻湧似海,疾行的駿馬就如同海浪上的孤舟。郗月明感受着撲面而來裹挾着青草氣息的風,微微放松儀态,身後就是訾沭堅實的胸膛。
她閉上雙眼,在這自在的風中,暫時抛卻了紛紛擾擾的俗事。
訾沭帶着她跑了好一陣,直至夕陽西下,又一起看了會兒草原上的日落,這才慢悠悠地回去。
“汗王?汗王——”
一個侍從騎着匹小馬,氣喘籲籲,像是找他們找了好一陣了:“汗、汗王,可敦,你們在這兒啊。呼——可累死我了。”
氣還沒喘勻,他就迫不及待地說明來意:“汗王,老可敦回來了!這會子已經到王城了,訾晉殿下讓我來找你們回去嘞!”
郗月明聽過老可敦的名号。
身為一國太後,卻能抛下一衆庶務,潇灑地出門遊曆天下,聽上去像個女俠做派。
可連兒子娶妻、生辰這等大事都錯過了,似乎又沒有那麼簡單。郗月明明顯感覺到訾沭加快了速度往回趕,抿了抿唇,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草場上熱鬧依舊,訾沭卻直直地沖進王城。直到站在門外才堪堪停下,深吸了一口氣,又捏了捏她的手。
郗月明偏頭看他,這做派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見母親為何要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