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轉圜的一瞬,燕盼兒已經從月洞門踏進屋内,笑意先被滿屋的大紅喜袍吸引,轉到陶夭夭身上時,眼中欣喜不減,
“盼兒見過二嬸。”
陶夭夭回禮後朝她招手,“快來快來,我正想煮茶,剛巧你來了,替我品品這茶如何?”
是敵是詐分不清,陶夭夭見燕盼兒一雙透亮的眼睛,大小聰明全寫在臉上,也便放出了親昵的語态。
燕盼兒瞬時得到了滿足,來時路上的小聰明收了起來,整個人童趣了不少,“二嬸,這喜袍真好看。”
陶夭夭取出二兩茶放進茶壺,待茶水靜靜煮沸,淺淺笑着沒言語。
燕盼兒深深看了眼喜袍,滿眼的羨慕撐出眼眶,陶夭夭問,“盼兒姐快到及笄的年歲了吧?”
“還有九個月二十一日。”記得清楚極了。
“可有相看的人家了?”陶夭夭盈着笑問。
不管如何也是個小姑娘,燕盼兒聽見陶夭夭這麼直白問她,臉頰飄過一絲绯紅,“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不知道。”
清水滾沸,陶夭夭墊着帕子把水壺拎下,滾燙的沸水澆在茶壺裡,泛起一層層氤氲,模糊了雙眼,她的婚姻本也應是父母之命,可燕玖像是勢在必得般,在荊湖住了三月有餘,一次次的偶遇裡,他的才情俊朗輕易俘獲了常年身處閨閣的陶夭夭的心。
就這樣,陶夭夭與父親說,燕家二老爺雖品行有瑕,但燕玖畢竟非他嫡孫,許是個可托付之人。那段時間,陶夭夭日日磋磨說服父親母親,最後父親歎了句“女大不中留”便應承了下來。
隻是臨出嫁前,父親又同她說,“如果在夫家過得不順遂,萬不要委屈了自己,縱然和離或被休,回來父親也能養你一輩子。”
手中沸水猛然一抖,在茶案上濺起幾朵水花。
燕盼兒問道,“二嬸,怎麼了?燙着了嗎?”
陶夭夭回神,水壺放下,默默用抹布擦掉桌上水漬,垂下的眼裡閃過最後一絲情緒,如父親母親般,願意做她身後壁壘的人再也沒有了。
“沒什麼事,隻是見剛才晃了下神,許是最近忙那些累着了。”陶夭夭胡亂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眸中情緒已經盡數悄然掩下。
燕盼兒順理成章以為她所說不虛,因為畢竟陶家高攀了燕府,她定然處處小心謹慎,惶恐有任何行差踏錯,回去沒法交待。
“二叔對你可真好。”燕盼兒漸漸說回此行的目的,“我同母親去祖母那請安,正巧碰見二叔正和祖母争執。祖母本想直接讓你搬去二叔院子裡住,宴請些賓客觀禮拜堂即可。可二叔不願意,說不能委屈了二嬸你,必定要開正門,三書六禮、大紅花轎把您迎娶進門。您瞧,這正紅的喜袍也是。”
陶夭夭視線重又落在喜袍上,虛罔間沒什麼過多情緒,仿佛那些豔紅的高興喜慶都與她無關。
她穿過一次嫁衣了。如今這所謂的紅落在她眼裡,像一塊慘白的布上一滴滴滴滿了轉運使府家人的血,浸染出的紅。
“喝茶。”陶夭夭不知該回什麼,那樣感激欣喜的話她實在說不出,隻把翠玉茶盞推到了燕盼兒面前。
燕盼兒端起茶盞品了一口,氣味清淡,後味清甜,是好茶。接着喝茶,燕盼兒的目光掠過盞沿看了眼陶夭夭,“二嬸聽見二叔為您做的這些不開心?”
“沒有。”陶夭夭目光始終垂下,手握茶盞,臉上浮出淡淡暈紅,“我隻是有些惶恐,二爺這樣對我,我不知該如何報答。”嗓音過分清凜。
陶夭夭說了什麼燕盼兒便聽到了什麼,完全沒聽出陶夭夭話外的意思,臉上溢出與燕子榮相似的怡然模樣,隻是少了幾分心機,
“二嬸也不必如此介懷,二叔是極好相處的人,對誰都是如此的,對先前兩位嬸子也是這樣。”
沒有任何停頓,燕盼兒就把燕逸之先前兩次婚事扔了出來。
屋内落針可聞。
陳婆子剛巧進門,聽見這話,眉頭皺了兩皺,一直侍候在旁的翠竹差點把燒開的水壺燙在她臉上,堵住這樣沒把門的嘴。
見陶夭夭不語,燕盼兒又追問一句,“二嬸知道二叔先前的兩次婚事嗎?”
“知道。”語氣極其平淡。
燕盼兒神色無半分差别,“二嬸不要聽外面風言風語的,先前的兩位嬸子,一位嫂子嫁過來時身體本就不好,整日看着無精打采,病恹恹的。第二位摔下山崖時我就在場,真的隻是意外。”
陶夭夭嘴角噙笑,“我并不在意。”
燕盼兒愣怔,“二嬸難道不害怕嗎?外面傳什麼的都有,有說二叔克妻的,更有說我們燕府虐待兒媳,甚至說二叔殺妻的都有。但是二叔那樣溫和好說話的性子,怎麼會傷害夫人呢!”
陶夭夭淺淡地看向她,問,“那你是希望我介意,還是不介意?”
“我?”燕盼兒再次懵然在那,她當然不想二嬸在意,因為這次她來的目的就是要拉攏二嬸的,府裡就她和燕子榮兩個閨女,燕子榮雖然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那樣趾高氣昂的性子,好壓她一頭,還喜歡取笑她。如果拉攏了與燕子榮平輩的二嬸,她感覺自己腰杆子都直了。
陶夭夭不知她與燕子榮的小過節,但能感覺到燕盼兒故意投誠的意味。
她便靜靜等着,又沖了一杯茶,才聽見燕盼兒嘟着嘴道,“反正二嬸不要受了燕子榮的挑唆就行。”
“燕子榮是你的小姑姑吧?”卻如此直呼其名,陶夭夭終是知道了些緣由。
聞言,燕盼兒更是氣惱,“她才不是我的小姑姑,哪裡有姑姑這麼針對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