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盼兒抓住陶夭夭送茶即将收回去的手,“二嬸,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極好的,你也看到了,燕子榮就愛那樣貪慕虛榮,壓别人一頭,你不要搭理她。大哥娶新大嫂,咳,大嫂,不過也是貪慕虛榮,大嫂之所以送給她孔雀翎,是燕子榮在大嫂的嫁妝單子裡看到了這個,讨要來的。”
陶夭夭悄然收回手,心口發鼓,“你說,新大嫂?”
燕盼兒自知失言,輕咬着唇畔,半響沒有說話。最後好似心裡一橫,支支吾吾說出實情,“其實我大哥之前娶過一位夫人,是荊湖南路轉運使府嫡親的小姐,可大哥迎娶的路上,說她半夜如廁掉進山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幸而并非京城的姻親,府裡特意封鎖了消息,不然,燕府男子克妻的謠言,怎麼也止不住了。”
說完,她整個上半身搭在茶案上,極其鄭重認真地跟陶夭夭說,“這件事你可别說,祖母下了死令,誰如果提,家法伺候,你看燕子榮那麼嚣張跋扈的人都不敢提半個字。”
原來,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她隻是跌落懸崖,不必交待了。倒是省了火葬或水葬那些事。
跌落懸崖,呵,這樣的借口,可真不夠新鮮呢!
“我知道了。”陶夭夭端放在腿上的手被她掐出個月牙。
滿府皆是好算計。
“那日我們去見家中女眷,哪位是新的燕府大郎夫人?”陳婆子在翠竹上前侍候時主動替代她,問燕盼兒。
燕盼兒回答,“她沒在。大哥成親後,半年肚子沒動靜,祖母讓大哥帶着大嫂去了齊州,聽說那裡有座山求子特别靈驗。”
齊州據此地700多裡地,來回月餘,燕府為了求子竟然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陳嬷嬷問完後也悄然退下,再到院子裡張羅去了。不過經她如此一問,燕盼兒倒來了極大的興緻,她仿佛發覺自己可以讓陶夭夭接納她的理由,激動得小手抓抓撓撓的,做起了小動作,
“二嬸,你以後如果想知道府裡關于任何人的任何事都可以問我,我一定告訴你,我全都知道,而且知無不言。”
也算是有用。
陶夭夭莞爾笑着點頭,“好的。”
兩人就如此順理成章得又說說鬧鬧了好一會,其間陶夭夭隐晦的問起府上子嗣的事,“如你這樣一說,我實在害怕,萬一我肚子一時半會沒動靜,是不是也要去齊州山上求子。”
原本神采甯靜的小臉,蒙上了層愁色,目光怔怔看向炭盆。
燕盼兒未出閣的女子,知道得并不多,但還是極力搜羅着母親和她說過的一些唠叨和八卦,“這個我也有些納悶,先前府上的奶奶、嬸嬸也常有孕,聽說經常流産。再之後,連有孕好似都難了許多。”
這樣說,莫不是府上男丁的問題。女眷各家各戶都有,聽說二老爺妻妾極多,卻反倒許多年前隻生了兩位女子,兩位女子出嫁後,再沒生過一男半女。
屋内一瞬黯然。
這時,陳嬷嬷又從外面進來,趨步走到陶夭夭面前,極少見她如此恭敬婉慈的樣子,低聲道,“禀陶娘子,二爺來了。”
聞言,兩人趕緊起身準備請安,可屋門不見響動。陶夭夭疑惑地問陳婆子,“陳嬷嬷,二爺人呢?”
陳婆子雙手交握于胸腹間,上身半彎,接着回禀,“老奴本想直接請二爺進屋。可是二爺說,突然到訪,不知娘子是否方便,怕唐突了娘子,特讓我先來通傳。”
“原來如此。快快有請。”陶夭夭命陳婆子出門迎客,又拉住燕盼兒,“正巧到了晌午,留下用了午飯再走。”
燕盼兒很着急似的,連連擺手,“不了不了,二嬸和二叔一定有什麼體己話要說,我改日再來。”
說罷,急匆匆往外走,正巧撞進燕逸之進屋,燕盼兒連忙停下腳步福身,“盼兒見過二叔,二叔安樂。”
似是沒想到燕盼兒會在屋裡,燕逸之神色頓了一息,颔首應了聲。
燕盼兒緊接着道,“母親喚我吃午飯了,二叔、二嬸我先走了。”
沒了剛才的活潑伶俐,倒是乖巧懂事得緊,可分明燕盼兒還說她這位二叔最好說話、最好相處。
聽人言後觀其行,更像老鼠見了貓。
燕逸之沒再留她,溫聲囑咐,“回去路上慢點,别再亂跑了。”燕盼兒應下後就跑遠了。
火盆的銀絲炭跳了一絲火星,燕逸之看過來,倒映在陶夭夭雙眸裡,也飄過一絲驚愕。
她一張素淨的小臉未施粉黛,反倒添了幾分清冷的氣質,與燕逸之目光相遇時,輕語地喚了聲,
“二爺。”
再沒多餘的話,她總是溫婉安靜地站在一處,好似特意不讓你注意到,可這張毫無瑕疵的臉龐又不得不引人多看兩眼。
燕逸之今日一身月白長衫,負手而立,目光沉靜注視着陶夭夭,半刻問道,
“燕盼兒怎麼在你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