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垂眸,眼睫上都染上細細密密的汗珠,撕扯的時間過于漫長,直到天際破曉,手腕處的紅絲绫松開,燕綏抽身離開,隻剩床榻間一片狼藉。
她知道,如果她想,一天也不會有人打擾她,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裡,任由寒意潺潺襲來,将她徹底吞噬。
——
嚯得,蹲在水邊的陶夭夭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掉進了池塘裡,緊跟而來的翠竹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姑娘掉進水裡。
因着她剛才被三奶奶身邊的丫鬟叫住,三奶奶發現她的異樣,早就命人備了些吃食,送出來給她,叮囑翠竹回到院子裡務必勸姑娘用一些,别傷了身子,卻不想就晚了那麼一步。
水很冰,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她,想無數細密的針尖紮進皮膚,她的手腳本能地拍打着水面,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冰水,嗆得她喉嚨發痛。
索性,她不再掙紮了。
就像在縣令府那個肮髒的夜晚,不如就那樣死了。
陶夭夭任由自己緩緩沉入那片冰冷的深淵,耳邊隻剩下模糊的水聲,和安靜的世界。
就在意識即将消沉的一瞬間,朦胧裡,有人朝她遊過來,拉着她沉重的身體用力将她托舉回岸邊,一個丫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
“姑娘還是安分點好,等主子回來。不要試圖逃跑,也不會自殺,如果不想你的丫鬟留在世上遭罪。”
翠竹算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全府被查抄滅門,雞犬不留,過分慘烈。
她逃不掉,也死不了!
話音剛落,燕逸之趕到,他冷着眸,面上的溫和全然褪去,見渾身濕漉漉的陶夭夭,利落地脫下大氅将陶夭夭整個人裹在裡面。
推她下水的丫鬟要跑,被趕來的翠竹追出去一段路按住,扭着押回來,燕逸之看了一眼,是燕子榮的貼身丫鬟,
“丫鬟謀害主子,扭送報官。三姑娘罰跪三日祠堂,抄女戒百遍。”他吩咐身後的九思,暗夜般的眸光裡,陶夭夭好似看到了燕綏相同的眼。
說完,燕逸之把陶夭夭打橫抱起,大步流星朝陶夭夭所居的庭院走去。
陶夭夭啜泣着,哭的梨花帶雨,驚恐又無助,似是山間被風雨敲打得搖搖欲墜掉入深淵的花,燕逸之将她抱在懷裡,他的懷抱很暖很溫柔,近在咫尺,如今卻成了一種奢望,
“二爺,送我離開好不好?我好怕,我好怕。”
燕逸之垂眸,清冷的臉上餘怒未消,嗓音卻極溫柔有力,“你我即将是夫妻,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
說出這句話後,燕逸之感覺懷中的人兒将自己蜷縮成一團,無聲無息地在那啜泣,顫顫地抖着如同受傷的貓兒。
“我……”陶夭夭艱難地張了張嘴,硬是發不出第二個字。
那樣的事,陶夭夭怎麼說得出口。
燕逸之手掌輕輕撫在陶夭夭纖薄的背,繼續問,“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讓你想要離開?”
陶夭夭眼裡的淚如泉湧出來,“沒有,沒有,我隻是怕,我害怕。”她隻管呢喃搖頭。
那樣的怕,是深入骨髓的,如影随形地纏在她身上,不隻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壓迫,像是一條條燃起岩漿的鐵鍊,緊緊将她鎖住,讓她喘不過氣,縱然是千裡萬裡,他也能找到她。
燕逸之一路把陶夭夭抱到床前,輕輕放下,再拉來厚厚的被褥将她裹在裡面,對随後進門的翠竹說,“替你們家姑娘換衣,準備熱水沐浴,再準備些姜糖水驅寒。”像是捧着一個絕世的珍寶。
就這樣多好,沒有滅門,沒有複仇,沒有替嫁,沒有别院的一切,她和燕逸之之間,隻是尋常府上的一男一女,等着婚儀的到來。
燭光昏暗的屋内,大紅喜袍閃着熠熠光彩,過分刺眼。
她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虛妄,她從不奢求。隻是,她還是在燕逸之轉身離開之時拉住他,
“送我離開府上好不好?”
也許,他能幫她逃出牢籠。
那就用這段時間的試探與暧昧,換一次離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