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細枝幾筆畫成,比窗外的梅花枝條稀疏,增添了幾分幹淨與齊整,陶夭夭收起筆,不露痕迹地挪出幾步,離開燕逸之的懷抱圈,看着窗外梅枝,
“原來作畫并非還原所見,而是追求極緻的美感,寥寥數筆,就能在畫作中注入情愫和心境,如此,畫作便有了不同的意境。”
燕逸之平和的目光始終凝在陶夭夭身上,待她說完,才微微颔首,“不錯。沒想到陶娘子悟性如此之高,初學畫作,便能有如此感悟。”
陶夭夭神色不顯,“許是書畫一體的緣故,我本來也因着這個緣故想學着作畫,但畫作之餘書法複雜許多,不隻是臨摹便能明白其中奧義。自己摸索了一段時間不得法,便放棄了。”
“你若想學作畫,來日方長,我們可以多習畫作,你定然會很快學會作畫。”
聞言,陶夭夭嘴角勾起禮貌的笑意,眼睫垂下福身,“如此,就有勞二爺了。”
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多以後。
她希望有一些,留給她複仇的時間,也希望沒有,她早日報仇離開燕府。
前路茫茫,有太多的變數,就像風雪掩埋下的小徑,不知哪裡會有一塊石、一個窪,隻能小心翼翼摸索着前進,但是,既然選擇了眼前這條路,無論有多少阻礙,即使是燕綏擋着,隻要沒死,她也要完成自己的夙願。
他,也不會那麼輕易讓自己死掉。
她雖然沒有那麼了解他,但卻知道背叛他的下場……
梅枝還沒畫完,外面的風雨卻越來越大,陶夭夭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愁思,輕歎一聲,“雪下大了。”
燕逸之的視線從她的眉間落回那幅未完成的畫作上,輕聲道,“我送你回去。”
來日方長,不是嘛!
仍是燕逸之撐傘,兩人擠在一處小小的傘下面,像是一同抱團取暖的絨雞。不同的是,陶夭夭的手早就被燕逸之輕輕握起,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燕逸之眉宇間淡然出塵,好似隻是想護着她,怕她再次跌倒,再者,後日便結為夫妻,她現在如果忸怩,倒顯得自己沒有氣度。
燕逸之隻默默牽着她的手,沒有多餘的動作,總歸他是個有禮有節的謙謙君子。
待走到院門口,翠竹早就等在那裡,正叉着腰和九思對峙着什麼,那模樣,似是剛把九思從院子裡趕出來。
看到自家姑娘回來,翠竹推開九思迎了上去,“姑娘,你總算回來了,把我急壞了。”
她簇擁着自家姑娘往院子裡走,“馬上就子時了,聽老人說,新婚前一日不能見新郎官,否則會不吉利的。”
說這話時,她特意提高了音量,二爺她不敢得罪,隻能惡狠狠瞪了九思一眼。
陶夭夭站在院門内,轉過身,朝燕逸之福身,“今晚多謝二爺,二爺早些休息。”
大雪紛紛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肩頭上,一張素淨的小臉圈在毛茸茸的帽檐裡,原本深水般平靜的眼角,在觸到燕逸之視線的一瞬,爬上一絲嬌羞。
燕逸之回以君子之禮,“陶姑娘,後日相見,願與你攜手畫完雪落梅枝圖。”
——
風雪埋過馬腿,十五跟在燕綏後面,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隻留着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縱然這樣,他也能感覺到寒風裹挾着雪粒,打在臉上、身上生疼。
十五擡手揉揉模糊的視線,睫毛上結的冰碴子簌簌落下。馬兒在及膝的積雪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它的肌肉也在劇烈顫抖。
燕綏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披着玄色大氅,整個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十五拼命趕上燕綏,與他并馬前行,用力喊道,“主子,雪太大了,咱們找個地方先歇歇腳,風小了再走。”十五知道,主子是為了在夭夭姑娘與二爺成婚前趕回去……
隻是,天公太不作美。
他等了半刻燕綏都沒有應聲,他的手指緊緊攥着缰繩,指節發白,十五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剛想再喚聲“主子”,燕綏整個人已經摔在了雪地裡。
“主子!”十五翻身下馬,靴子深深陷入雪,跑到他身邊時,隻見他仰面躺在雪地上,雙眼緊閉,唇色發青,那張臉在雪光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
十五伸手扶起他,将他的臉從層層包裹中解放出來,觸手的溫度燙得吓人。他這才想起,從晌午起燕綏就一直沒怎麼說話,十五隻以為他埋頭趕路,沒想到......
“主子,醒醒!”十五拿了藥丸給他塞下。
半盞茶的功夫,燕綏眼睫輕輕顫動,睜開眼,他艱難起身,“不能待在這裡,往前走十裡地有處驿館,去那裡躲風雪。”
再次翻身上馬,燕綏身形明顯沉重微晃。主仆兩人一前一後,辟了條雪淺的山坡,朝驿館急行。
到驿館時已後半夜,用了些熱飯,又吃了身上常備的治療風寒的藥,燕綏和十五和衣睡下。
等十五醒來時,東方剛剛泛起魚白色的光,燕綏已經不在屋内,留了張紙條,他獨自趕路了,讓他醒後,再休息會,不必急于趕上。
十五咚咚下樓,問店家燕綏何時離開,店家隻說,“走了約麼一個多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