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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天一夜未停。
大奶奶田氏天未亮就起了,樂呵呵地說了三遍,“瑞雪,好兆頭,好兆頭。”
又問起燕子榮的身體,鄭婆子隻說,“比前幾日好些了,隻是還不願出門見人,隻說有人盯着她,想要她的命。”
今日二兒子大喜的日子,大奶奶也不想燕子榮出來惹笑話,隻說,“派人照顧好她,她現在神智還未清醒,别跑到前院攪了今天大喜的日子。”
燕子榮經過那日罰跪,被吓得高燒了幾日,反反複複說胡話,如今醒了,還是逢人便說有人要害她,都隻道她又像往日般因傷求些好處罷了。
府内負責灑掃的下人早已将院子裡和迎親路上的雪掃得幹淨,另有十餘人站在雪裡,落了雪便掃。
昨日府上的女眷陸陸續續過來相賀,尤其燕盼兒,在這呆了一日。陶夭夭昨晚睡得極早,今日早早起床熟悉打扮,二爺燕逸之也早已整裝來到父母面前,請去迎親。
燕府開了正門,迎親的隊伍從正門出,往東,在西角門停下,由喜婆将陶夭夭背出,上了花轎,一路前行走到汴京最繁華的街道上,繞一圈再回到燕府正門。
陶夭夭隔着殷紅喜帕看着周遭的世界,沒了第一次出嫁時歡喜雀躍的期待,此時的她,眼睫靜靜垂下,思量得卻是,還有一個時辰便行完婚禮,婚禮紀成,他們便是夫妻,就算燕綏趕回來,也無濟于事。
至于燕玖那處私宅,昨日傳過信,那裡面的女子皆是從人牙子處買的。陶夭夭又遞出話,讓他們混在送菜、倒夜香的行列裡,進府打探情況。
一切好似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花轎一晃,陶夭夭理了理思緒,他們到燕府大門口了。
鞭炮齊鳴,大雪恰在此時下得小了些,輕盈的雪花悄無聲息飄下,像天空撒下的花瓣雨,仿佛為這場婚禮送來了純白的祝福。
在一聲聲道賀裡,跟随着燕逸之的腳步,陶夭夭跨入正堂,第一次行了三道大禮,這三拜,本在一年前就應在這個府邸完成,堪堪推遲了那麼久,一樣的喜慶裡,人已不是那時的人。
當她坐在洞房裡,看着燕逸之腳步在她腳邊停下,挑開她的大紅蓋頭時,都恍如隔世。
酒宴很淺,燕逸之與陶夭夭喝過合卺酒,婚房裡鬧騰騰的人就被大奶奶派來的人都給攆了出去。隻剩一對新婚小夫妻,倒顯得局促而空曠。
是燕逸之先打破的甯靜,“那幅畫還在角亭裡放着,我這就命人拿來,你若不累,我們今夜将它畫完。”
說罷,不等陶夭夭點頭,便起身去開屋門,隻是,此時的屋門已從外上了鎖,門外也沒人應話。
陶夭夭輕笑出聲,“看來不到天明,沒人會來開門。”
燕逸之轉過身,又一步步朝床邊走。陶夭夭倒覺得新奇又好笑,她入府半月有餘,從未見過這樣的燕逸之,之間他本來清風不皺水面的臉上,此時卻如燭火跳動不安。
他不是有過兩次婚姻嗎?怎麼偏生像第一次入洞房!
這個念頭隻在陶夭夭腦海裡一閃而過,她起身走到燕逸之面前,替他寬衣,“夫君,早些休息吧。”
一縷夜風鑽入屋内,她的鬓發輕輕地從唇角帶過,那抹紅豔豔的唇在夜色裡泛着瑩潤的光芒。
燕逸之深邃的眉眼壓得很低,隐隐有火焰在跳動。
紅燭飛霞,錦帳流香。
暗黑寂靜的屋外,有個黑影站在院外一棵越過牆頭的樹桠上,男人隐在暗夜裡看不清神色,隻有白如紙的唇色異常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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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屋門被打開,鄭婆子領着一群丫鬟婆子走進屋内。
陶夭夭和燕逸之已然起床穿戴整齊,陶夭夭正在為燕逸之整理發冠。鄭婆子道了聲,“老婆子問二爺、二夫人安。”臉上堆滿了喜氣洋洋的笑意。
燕逸之命人賞,便牽着陶夭夭的手跨出屋門。
鄭婆子走到床前,看見白帕子上殷紅一點,笑意打心底裡漫上來,把帕子收進托盤裡,随着兩人朝福瑞院而去。
新人敬茶,屋裡擠滿了人,瞧得陶夭夭面上火辣辣得,尤其是怎麼都甩不開的手,讓她的嬌羞之态又添了幾分。那方白帕子端到大奶奶田氏面前,上面的紅色觸目驚心,陶夭夭神色微變,垂眸不去看。
燕逸之帶着陶夭夭一一拜過,最後跪在二老爺面前,
“二叔,請用茶。”
陶夭夭的嗓音清淡,茶盞就這樣高高舉到燕綏面前,半響,沒有接茶,燕綏沉沉地咳了兩聲,陶夭夭一直垂着的頭納罕地剛一擡起,就對上燕綏陰沉得仿佛要擇人而噬的目光,
“你說,你一身嫁衣要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