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打個商量,太多了。”燕忠達本想買回方子,做出藥丸到花街柳巷一賣,五金幾日便回來了,可這五十金他心裡就沒底了。
陶夭夭也沒強求,“三老爺不願意便算了,我們小小府邸不比京城大戶,母親定這些錢,也是為了填補家用。”
她早已看透了燕忠達的盤算,“若不是我一女流之輩,到那種地方不方便,我也不會賣給三老爺,三老爺也知道功效,若我拿着這個方子做出藥丸賣出去,多少銀錢賺不來。”
燕忠達顯然被說動了心,“你現在就寫信送出去,我這就回去籌銀子,不過咱們得事先立下字據,你不可以再賣給其他人。”
“好,到時銀契兩清。”
——
回到澄心院時,院子裡熱鬧極了,燕盼兒和三奶奶在這裡也就罷了,令陶夭夭納罕得是,燕子榮竟也在這裡。
陶夭夭先走到三奶奶面前,兩人雙手交握行禮後,陶夭夭用眼神詢問,可不等三奶奶回答,燕子榮像魔怔了般,忽然站起身,
“二嫂,之前都是我做的不對,不該處處針對你,還對你冷嘲熱諷。那次推你下水也是我做的。”
陶夭夭聽見屋内有人倒吸了口涼氣。
燕盼兒更是氣得,似是終于拿住了燕子榮的短處,沖到陶夭夭身體側前方,
“你怎麼,這麼惡毒!”
她的話音未落,燕子榮身體筆直地跪在地上,聲音帶着沙啞與不甘,
“求二嫂原諒。”
與她針尖對麥芒了那麼久,燕盼兒從未見過這樣的燕子榮,比剛才聽到她做的惡事時還要驚愕,吓得連退了幾步,躲到陶夭夭身後,
“二嬸,她怎麼了?不會是中邪了吧?癔症還沒好利索?”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三奶奶緩緩開口道,“我可能知道什麼原因。”
“今日早些時候,她和大奶奶給太奶拜年後,按往年,大奶奶會帶着她一同到二老爺院裡和我們說幾句話,算是一道拜年。今年大奶奶有事先走,三姑娘正好碰見我們,就一起去了二老爺院子裡,結果被二老爺訓了。”
三奶奶想起燕綏訓人的架勢,分明語氣不算嚴厲,但那冷如淬冰的眼眸和周身的威壓,壓得人喘不上氣。
連她都駭得不行,别說燕子榮了。雖是雲淡風輕的說辭,但分明在說她沒規矩,法子陰毒,害人害己,被訓得沒臉。最受不得的,是末了之時,燕綏加了句,她的手段較之皇城司太過于低劣,哪日請她去學學。
燕子榮當場就雙腿一軟,癱跪在地。
燕綏薄唇輕啟,卻說,“不要跪我,去跪你該跪的人。”
燕盼兒聽後,好奇道,“二嬸,你怎麼招惹二老爺了,他可輕易不出手幫人的。”
陶夭夭愣怔在那,眼神迷茫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以燕綏的為人,除了殺雞儆猴,她想不出其他。
三奶奶答話,“此事我也想不通,先前夭夭敬茶,二老爺好似有意為難……不過,二老爺的心思,别人總是猜不出的。”
她附在陶夭夭耳邊小聲提醒,“總之,一定要敬而遠之。”
這個她當然知道。
大過年的,陶夭夭沒跟燕子榮多耗下去,讓她起了身。燕子榮謝過後,沒臉地哭着跑出去。
燕盼兒看着她的背影,冷哼道,“二嬸不應該就這樣原諒她,最少讓她跪滿一個時辰。”
“留她在這裡幹嘛?擾了咱們的清靜。”況且,陶夭夭知道,以燕綏的性格,真要罰一個人,絕不會那麼容易放過。
果不其然,三奶奶說,“夭夭說得對,都在一個府裡,她是夭夭的小姑姐,如果夭夭罰她太重,她向大奶奶告狀,再訓到夭夭頭上,得不償失。反正,她也沒好果子吃,二老爺早就罰了她每日抄寫《女戒》十遍,直到出嫁。”
“十遍!”燕盼兒瞠圓眼,“那豈不是一日都要在抄書。不然根本抄不完。”
三個人各自想想,還算解恨。
這樣磨人的懲罰,也隻有燕綏能想得出。
兩人陪陶夭夭一下午,直至燕逸之匆匆回來,才起身告辭。
燕逸之一身風塵仆仆,進屋後大氅未脫,卻急着要茶。陶夭夭從翠竹手裡接過茶盞奉上,站在一旁納罕,“怎麼這麼渴?”
素日溫潤儒雅的翩翩公子,頭一遭“咕嘟咕嘟”喝了三盞茶,才脫了大氅,坐在圈椅裡,燭光搖曳,映在燕逸之臉上滿是疲倦,陶夭夭命人退下隻剩兩人時,繞到他身後替他按着額頭,半響,燕逸之才緩緩道出今日之事,
“是歌舞坊出了事。先前向人牙子又買了幾個姑娘,之前買過幾次都沒事,誰知這次的人牙子手上看得上眼的姑娘少,為了賺錢,硬塞了個沒了幹淨的姑娘進來。那姑娘的老父本想賣女還債,手印沒按想要反悔,卻被人牙子硬訛了來。老父一氣之下敲了鳴冤鼓。”
聽着不算大事,陶夭夭輕疑,“那也不至于處理一日,這種事歸還人便也罷了。官衙頂多将人牙子拘了。”
燕逸之略有錯愕,“女子通官司之事甚少,你卻不同。”
陶夭夭自知因着急失言,指尖微顫,收了回來,“可能家父任知州,多少在家裡聽說過這些事。”
倒也說得過去,燕逸之拉住她縮回身前的手,一同走到貴妃榻坐下,未脫外袍,躺在陶夭夭雙腿上,面色沉寂,繼續道,
“這事還人給些錢财便了了,偏生這個府尹羅雲生,出了名的鐵面判官。平素打交道少,但他官聲極好,多次想結交,他從不與人交往。”
說着,他閉了眼,聲音也變得虛浮,“可真遇上了,倒是讓人頭疼,今日除了放人賠錢,将人牙子抓來審了判了,還要歌舞坊停業整頓排查,折騰到現在。”
原來是這樣,污濁宦海中,竟然真的有這種人。
陶夭夭當年隻知父親不與人同流合污,今日遇到了和父親一樣的人,打心底裡敬佩。
而且,燕玖别院事發之時,她有了告發之人。
陶夭夭回神時,燕逸之已經安靜着不動,好似睡着了,陶夭夭拍拍他的肩,輕聲喚,“夫君,寬衣到床上睡了。”
——
之後幾日,燕綏似是很忙,即使燕逸之重新帶她拜年也沒見到。陶夭夭裝模作樣寫了信寄出去,正在籌劃着燕玖回府時,給他個大大的見面禮。
燕逸之結束休沐去官衙後,陶夭夭按年前說定的,午飯時候為他送飯到官署。
每次,陶夭夭都會在官署門口靠東位置等着,燕逸之會親自出來拿飯盒。
今日,陶夭夭剛從馬車上下來,遠處的十五就望見了,他正跟随燕綏路過,指着陶夭夭給主子看,“主子你看,那不是夭夭姑娘嘛,她怎麼跑來這裡。”
此時,燕逸之剛接過飯盒,正低頭含笑和她說着什麼,擡手撩起她鬓間一縷碎發。
燕綏的目光微沉,心中無端生出一抹躁意,驅馬朝陶夭夭處前行。
十五拽住初一,錯愕道,“主子要做什麼!在大馬路上,主子難道不應該避個嫌。”
初一甩開他的手,沉聲道,“還不是你多嘴,等罰吧。”
他早就看到了陶夭夭身邊的翠竹,卻始終默不作聲,他了解主子的性格,看到這一幕,定不會輕易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