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烨不死心地察看其他古董,結果如出一轍。
據目前推測,白鬼白天的藏身之處應該就是這些古物了,就算他刻意隐藏鬼氣,多少也會留下點蛛絲馬迹,但事實偏偏相反,房間内古董沒有任何異樣,鬼氣還沒有走廊上的重。
不在這?
不在這裡還能在哪?
鐘烨皺起眉頭,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想不出來;那壁廂,王意山見他表情,猜出了七八分:“小烨,你可看清楚了?有什麼不對?”
鐘烨眉頭緊鎖,緩慢地搖了搖頭。
“既如此,還是回去休息吧。”王意山平聲勸道。
鐘烨很想拒絕,但他知道不能再給王意山添麻煩,就點了點頭:“謝謝王叔,麻煩了。”
直到躺回床上,心裡還盤踞着一絲不安,他仔細回想白鬼的一舉一動,兩人交鋒的每一個細節,卻一無所獲。
白鬼,就像一朵輕飄飄的蒲公英,無聲無息地藏在了别墅某處,任他絞盡腦汁,全然徒勞。
如果現在找不到,那晚上白鬼氣焰隻會更旺盛,兩人已經交過手,白鬼清楚他的套路,他卻不清楚白鬼的招數,之後再想要消滅,難上加難。
他想得頭疼,幹脆扯過被子蒙住腦袋,睡覺。
在沉入夢境的那一刻,他就察覺出了不對。
做夢的人應該是沒有意識的,但他現在很确定自己在做夢,腳下是一片平滑如鏡的水,泛着微藍,連到遠處漆黑的邊界。萬籁俱寂,連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有。
潮濕陰暗的環境,與幻境第四次破碎時極為相似,他幾乎在瞬間确定,自己又一次堕入了白鬼的幻境。怎麼進來的?他沒有接觸任何可疑的東西,那隻剩一種可能——夢。
他做了夢。
白鬼竟然控制了他的夢。
這時,腳下的水裡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魚群上浮,一低頭,一大片陰影正越來越濃,他搶在接觸到陰影的前一秒,一個後跳,腳還沒落地,咔嚓咔嚓,水面發出破碎聲音,一大團黑乎乎的觸手從裡面擠出來。
不對,不是觸手。
是黑色鬼氣凝聚成的實體。
鐘烨想要拔劍,卻摸了個空,再去摸符箓,也摸了個空,他的武器居然不見了。
這裡是白鬼的幻境,看來是白鬼動的手腳。
鬼氣似乎察覺到他的難處,張牙舞爪地逼近,像是某種活物,一張一縮,散發着類似沼澤深處的潮濕腥氣。
有點麻煩了。
腳下的水面突然爆裂,縱然他閃得快,也差點被紛湧而出的鬼氣蹭到,預計落地點的地方也發出炸裂聲響,鐘烨早有準備,憑借自小訓練出的敏捷反應,在空中驟然轉身,落到另一個方向,腳尖剛着地,又是嘩啦一聲響,隻好再次騰躍起身。
那鬼氣明顯是要置他于死地,水面破碎聲接連不斷,數不清的黑氣像岩漿一樣噴薄而出,鐘烨再厲害,也沒長翅膀,不能一直停留在空中,險險幾次着地,都如蜻蜓點水,即使這樣,還是被鬼氣劃傷了衣角和臉頰,而随着時間流逝,他遲早無立錐之地。
他觑了一眼下面,千瘡百孔的水面下面不知藏了多少鬼氣,宛如沸騰的水,咕噜噜往上浮,将原本發藍的水侵蝕成黑色,與邊界融為一體。
一旦跌落入水,那就完了。
鐘烨趁着身子騰空的間隙,舉目遠望,除了黑氣與水面,什麼都見不到。
鬼氣幾擊不中,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整個幻境似乎都在隐隐晃動。
鐘烨歎氣,這白鬼是鐵了心要殺他了。
眼見鬼氣就要纏上來,而這次他已經沒了躲避的空間,猛一揮袖,一道白光閃過,硬生生将濃密的鬼氣劃成兩半。
半空中多出一盤半透明的法陣,細小的符文泛着特殊光澤,流動不止,鐘烨落在法陣中央,腳底接觸到的符文冒出淺淡的金色。
一方雪白的玲珑物事在空中轉了一個優雅的弧,最終懸在鐘烨張開的掌心上,竟是一塊玉印。
剛才,鐘烨發現自己手腕上還有輸液的針眼,說明身處幻境的自己不是幻影,而是真實的,現實中的一切,也理應同步過來,包括所有法器。
白鬼見過鐘烨使用佩劍和符箓,所以用某種手段讓它們消失了,但他沒有見過鐘烨的玉印。
玉印蘊藏的法力很強,使用起來有些吃力,鐘烨本不願用,但事到如今,也沒有了别的辦法。
他不确定白鬼能否在幻境中直接變沒自己的法器,如果真那樣就太糟糕了,他不敢耽誤,催動玉印,幾條銀白的光帶從法印中伸出,交相錯雜,越伸越長,簡直覆蓋了水面上的全部空間,然後,光帶開始相互靠近纏繞,組成一個四方形狀,結合處亮起淡淡金光。
鬼氣像是遇見了克星,畏縮不前,鐘烨隐約間又聽到了白鬼的咆哮。
他眼觀鼻鼻觀心,沉聲道:“鎮。”
轟隆一聲,玉帶如玉印,重重壓下,幻境根本承受不住這等威壓,一陣亂響,水面翻起波浪,震動以鐘烨為中心向四周急劇擴散,他獨立在陣法盤上,閉上了眼睛。
熟悉的液體感将他包裹,四周的世界咔嚓咔嚓地碎掉,白鬼的号叫由近及遠,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心翼翼的男聲,最終壓過了其他雜音:“鐘先生,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