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地形錯綜複雜,兩側石壁料峭,千奇百怪的樹枝在地上投下鬼怪般的陰影。
鐘烨發現這裡的植物比外面矮小,有幾棵常青樹,葉片邊緣發黑,葉脈凸起,倒像是人類的血管。
他忽然聽到了一陣細細的歌聲。
鐘蔚明顯也察覺到,謹慎地将視線投向前方。
兩人跋涉許久,已瀕臨林子盡頭,透過低矮樹枝之前的縫隙,能看見前方百米處有個狹小的石洞口。兩側都是堅實石壁,難以跨越。
鐘蔚喃喃:“依山傍林,生門受阻......是這。”
那歌聲,似乎也從洞中伸出傳出,由于石壁的阻隔,有幾分飄渺空靈。
剛站在洞口,寒氣撲面,這與普通的寒氣不同,似乎摻雜了某種陰森刺骨的氣息,洞口挂着幾處蜘蛛網,一隻指甲蓋大的黑蜘蛛慢條斯理地享用自己的獵物。
往裡面望去,濃黑中隐隐顯出周圍石頭的輪廓。
再遲鈍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不是什麼好地方。
鐘蔚燃了一張符箓,打量四周情況。
石壁凹凸不平,偶有去年留下的幹枯苔藓,僅憑肉眼看着是一方沒有人蹤的古老石洞。越是這種地方,越容易鬼魂紮窩。什麼妖魔鬼怪都可能遇見。
鐘蔚也燃起一張,擰眉端詳,口中低語:“我本以為會是鬼的祭祀儀式,拿活人做犧牲,看來不是,不然牆上多少會有特殊痕迹。”
那歌聲音量不變,字眼模糊不可辨,方位飄忽不定,仿佛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
符箓燃燒的噼啪聲輕微而清脆,隻能照亮一小塊空間。鐘烨走着走着,感覺粗糙的土地變得滑溜溜的,低頭一照,這一小截路像打了蠟,在光下泛着油亮潤澤的光芒,隐約有點血色。
鐘烨蹲下,指尖擦過表面,有一層光滑的包漿,毫無灰塵。
他很懷疑這層包漿是鬼把人的身體拖來拖去,反複摩擦了成千上百年形成的。
這種猜測在看見埋藏在角落裡的零星人骨時變得笃定。
他一手捏着符箓往前望,這段道路是一個彎道,盡頭拐角處一片黑漆漆,宛如最深沉的夜色。
離近些,歌聲略微變大,能分辨出幾個字詞。
鐘烨掐滅符箓,身後也傳來一聲輕呼,環境重新伸手不見五指,兩人伏在一塊高大的石頭後,悄無聲息。
終于,一線幽暗的光芒從彎道口投射出來,那是鬼火。石壁上逐漸出現了被拉長的影子,顯然是彎道裡的東西逐漸靠近,看起來似人,但行為僵硬如木偶,手裡提着燈,機械式地前行。
鐘烨本想等他們走出來仔細看看,但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們的投影明明在一直重複運動姿勢,但彎道口的光芒沒有分毫增加,好像皮影戲循環往複,隻重複一個動作。
又過了片刻,依舊如此,手表指針也無異動。
鐘烨心道,也許隻是被困住的殘念。
鐘烨視線緊盯那點光線,低聲道:“我去看看。”
鐘蔚頓了頓,道:“你小心。”
鐘烨起身,背靠石壁蹭到洞口處,一手按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迅速瞥一眼收回——
出人意料,裡面空無一人。
奇怪。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站在洞口,陰風吹起發絲,石洞内景象盡收眼底的盡頭,目之所及毫無人影,但飄渺的歌聲在洞中回蕩不息。倒映出的鬼火忽明忽暗,石壁投影也未曾中斷。
他朝裡面踏出一步。
腳底剛剛踩到地面,整個人就倒了進去,這樣說顯然不貼切,因為底下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力道不容置喙,來得又突然,幾乎沒有反抗的時間,鐘烨感覺一股力量抓住自己的小腿,用力掙脫,腳下的土地卻瞬間恢複正常,好像剛才隻是一場幻覺。
他後躍一步:“鐘蔚!”
沒有回應。
剛才鐘蔚在的地方,竟然空空蕩蕩。
再回頭往洞中看去時,發現哪裡還有什麼石洞,前面是一片顔色暗沉的樹林。
這不是來時那片樹林,這裡的樹木形态怪異到不能稱之為樹木,樹皮千瘡百孔,顔色焦黑,彼此纏繞,粗細不一如同亂麻,又像一節節串起來的骨頭。
低處的枝條匍匐在地,高處的垂下,相互勾連,風穿過時發出尖銳的哨音,混着類似人類發出的嗚咽。
地上遍布暗綠色的草叢,其間散落零星骸骨,有的被野獸啃得坑坑窪窪,有的受了蟲蛀,布滿蜂窩狀的密集小孔。
這時,歌聲再次響起。
鐘烨終于聽清了。同時在林子那一頭見到一隊搖晃近來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