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乘車來到信陵君府門前,陳佐讓門子去通報時卻得到拒絕。“陳卿何時這樣不識好歹了,什麼秦國人還要往這領?難道又是想來誣蔑君侯,離間大王與公子?”
“告訴他們,我們公子已經不理朝事了。秦國人不必再來!”
陳佐回身安撫道:“小友在此稍待片刻,我去禀報公子,公子一定會見你的。”
小滿點頭表示理解。
信陵君從竊符救趙名顯于世,後率領五國破秦,為秦國忌憚。
秦王便在信陵君回魏國之後,使人離間魏王,說信陵君居趙十年,回來便解魏之危局,庶民隻知信陵君而不知魏王。
又有秦國使者頻頻到信陵君門前,恭賀信陵君不久将成為大王。
如此三人成虎,信陵君被魏王奪了兵權,信陵君知道再次被毀棄,便稱病不理政事,開始親近美色每日飲樂。
過了許久,門内有仆人出來,引她進去。
陳佐見她進來,起身介紹,“公子,這就是我說的洛姜小友,洛陽姜姓,對最近秦國施行的治蝗之策頗有心得,其法更勝一籌。”
首座上的信陵君看起來約有四十年紀,養尊處優,身邊坐着兩個年輕姬妾,倒酒布菜。
他聽見陳佐進言沒有欣喜,也沒有應答,隻是舉杯邀請道:“遠來是客,若是不棄,可以坐下一起歡飲達旦,老夫這裡不談政事。”
說完看着小滿在新布的位置坐下,請在坐諸位共飲一杯,氣氛歡樂起來之後,繼續凝神,聽着前面樂人表演的絲竹管弦之聲。
等到夜深,賓客散盡,信陵君看着留在最後的陳佐和小滿,行了一禮,“我知有許多高人隐逸民間,也曾夷門市井交結遊俠,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我也不願再問國事,小友或是有真才實學,可以去其他地方另尋報效。”
小滿搖搖頭,“公子已經深居四載,您知道身邊為什麼還有這麼多門客嗎?當然是因為他們仰慕公子的才能啊。”
“承蒙二三子不棄,陪着無忌虛耗光陰,讓我後面的時日不至于孤單無伴,無忌還能有财帛報效一二,若是想施展抱負,就要另謀他處了。”
聽了這話,陳佐生氣的一頓足,拉上小滿告退了。
回到落腳的地方,陳佐歎氣道:“信陵君或許真的消磨了曾經的雄心壯志。”
第二日,陳佐又裝束整齊,準備出門,小滿看見問起,“你是準備去見信陵君嗎?”
“既有此法,秦國能施展開,魏國未必不能施展開。”陳佐壯心未滅,“我去拜見魏國丞相,小友一起去嗎?”
小滿搖搖頭,“不了。”她沒有想報效魏國的想法,也不覺得除了信陵君,有第二個名人能影響魏國,及隔壁的韓國。
反正方法已經完備了,去獻策,加她不加她沒什麼差别。
在長江北面,這種成災的蝗蟲生命活動一年一到二代,四五月那批是蟲卵越冬之後萌發的。
幹旱季節,溫度偏高,草木水分低,利于蝗蟲生長,産卵之後,兩月左右就能再長大一批,那時正好是六七月。
如果他真能說服魏王魏相,那她回程時再嘗試一下韓國,應該能斷絕“蝗蟲東來”的源頭。
韓國有誰能做這事呢?公子非?
陳佐早出晚歸了數日,好像真的說動了魏王,給他撥了百名壯士,讓他按策書上的去滅蝗。
隻是沒有像秦國那樣下達召令。
小滿跟着去看了一次,百十人效率不能算低,隻是魏國郡縣封邑也不算少,何況偶爾還有旁邊村社祭拜蝗神,阻止捕捉的。
閑來無事,小滿繼續去信陵君府上,欣賞歌舞,蹭吃蹭喝。
這麼幾天過去,有一天宴會結束,信陵君忍不住問她,“陳卿如此力薦,想必閣下是有大才的,為什麼不去協助他?反而來我這裡呢?”
小滿搖搖頭,“我隻是聽聞信陵君大名,想來拜會一下,并非為投效而來。”
小滿想起那一副迷信與封建力量拉扯的局面,搖頭道:“何況魏國已經無救,有什麼協助的必要呢?”
此時周邊的人都已經退下,燈燭都暗了幾分,信陵君壓低聲音,微微有些不悅,“魏國無救,怎麼說?”
“您這樣禮賢下士,能與庶民平等交遊的魏國公子都能看着庶民陷入水火,何況其他權利熏心的人呢?陳佐如今得到魏王支持,雖能改變一時一地,卻不能一次把事情做完。能完成這些的隻有公子你哪。”
信陵君搖搖頭,“我不能。”魏王的忌憚已經斷絕了他施展才華,為國效力的可能。
一個有名望的公子,一個有實權的王上,就算他不顧魏王,強行做些什麼,隻會讓魏國陷入分裂,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不如喝酒聽曲,得過且過,他本就是個到處交遊,寄情玩樂的普通人,在趙國是這樣,回到魏國,這樣也沒什麼不可以。
小滿歎了口氣,“天下人都知道你魏公子的才華,不然秦國攻魏的時候,魏王也不會讓使者請你回魏國,授予大将軍職位了。”
在她看來,魏王就像一隻猴子,想吃栗子,又擔心火燒傷了手。
魏王對信陵君的忌憚不隻是秦國的功勞,曾有趙王行獵于趙魏邊境,魏國以為趙國來攻打,原本在博弈的王聽了慌亂不已。信陵君卻因為門客信息靈通,知道趙王在打獵而已,勸下哥哥。
事實證明了信陵君消息的正确,魏王卻畏懼公子的賢能,不敢委任他國事。
信陵君第一次在魏安釐王跟前展現能力時,這個親生的哥哥就已經有所忌憚。
後來信陵君竊符,雖然救下趙國,卻與背叛魏國無異,信陵君在門客的點明下愧疚不已,自責辜負故國,推辭趙王封邑。
而魏王就因此歸還了信陵君的封地。
或許魏王心中,這樣的兄弟,離得遠了才能讓他安心。
他以為信陵君是那簇火,其實信陵君是火裡面的栗子,被猜忌和痛苦包圍着。
他的義和家國之念成就了他竊符救趙,回身救國的名望,卻也讓他隻能呆在火裡,讓内心煎熬成和外表一樣的灰碳。
“魏王既不敢委任公子國事,又不敢讓公子離開。公子在的時候,秦國攻魏或許是打下一兩座城池,一旦公子不在,魏國的陷落就像鲸吞魚蝦一樣。”
信陵君沉默不語。
秦國的威脅隻是蠶食,或許有一天魏國受不了土地的陷落,會是他出戰的時候,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得了那麼久。
小滿繼續道:“公子可知前些日子洛陽曾有仙人出世?”
“有所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