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儒意懷抱着女兒到最高的觀景位上,他興緻勃勃地,看着野獸出籠,将七歲的孩子一步步逼入鬥獸場。
原辭擡眼望見了場地裡的看客,他緊抿着嘴,什麼也沒有說。他隻是鎮定地和野獸說話,仿佛與人類攀談。
趙儒意玩味道:“難不成是仙者欽點的孩子?”
“父皇、父皇,原、原辭……”趙頌璟焦急地搖着趙儒意的手,想要他救原辭出來。
趙頌璟在學宮裡經常跟着原辭,趙儒意見到過許多次。學宮裡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常常嘻笑說傻子公主和呆子少爺天生一對。
趙儒意覺得好笑,他輕輕捏着趙頌璟的臉說:“頌璟,你的母親是鬼。倘若原辭哥哥長大成了仙,他定會厭惡你。”
趙頌璟聽不懂,她隻看見巨大的棕熊失控,撲向了原辭。她吓得尖叫起來,但趙儒意捂住了她的嘴。身居高位,趙儒意要風得風,萬事順意,他已經無聊很久了。這是一場有趣的戲碼,值得被他觀賞。
三隻棕熊、兩隻野豹,甚至還有剛剛從冬眠中蘇醒的巨蟒圍着原辭,腥臭的口涎垂滿地面。原辭卻意外得鎮定。他一面抛出肉食,勸說野獸們冷靜,一面輕巧地在場地裡跳躍、閃避。因身量小,為奴隸而設的尖錐、閘刀、鉚釘不僅傷不着他,反倒成了他随手可用的躲避之物。
血腥的場面遲遲未出現,趙儒意有些不耐煩了。他擡起手,要解開囚籠深處的最後一道鎖。
但趙頌璟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她幾乎将全部的重量壓在趙儒意手臂上。
畢竟是親生的孩子,趙儒意從她執拗的臉上看到了幾分自己的影子。“朕的公主連名姓都還不會寫,卻已經為自己選中夫婿了嗎?”趙儒意調笑道。他收回了手,彎腰将趙頌璟放在地上,“去吧,去叫人來救頌璟的小郎君。”
趙頌璟松開他,跌跌撞撞地往前殿跑去,可她方才奔出幾步,那頭等待已久的獅子已經發出震天怒吼。
趙頌璟驚恐地回過頭,隻見趙儒意無辜的笑意,“父皇可沒有食言,大抵是仙者也在考驗原辭。”
至今無人知曉是誰解開了白毛獅子的囚籠。獵場上,追逐原辭的猛獸在聽見獅吼之時,便畏縮後退。那匹獅子宛如白日流星,從甬道中狂奔射出。原辭試圖與它對話,但在雄獅的眼中,原辭僅僅是它果腹的生肉。
白毛獅在這個獵場上,向來是皇。它饑餓,但有耐心。它是高明的“獵人”,将“獵物”玩弄于股掌。它威猛而敏捷,将原辭一次次逼入絕地。鎖鍊被一爪扯斷、閘刀被瞬間碾碎。
原辭再一次試着沿着峭壁向上攀登,可獅子的撞擊令牆體都為之震動。他滑落在地。
獅子張開血盆大口。
“頌璟!别動!”這是原辭身陷危難時,說的唯一一句話。
但趙頌璟沒有聽。
大概連皇帝趙儒意都沒能看清,矮個子趙頌璟是如何翻越欄杆,從高處跳入獵台。白毛獅子又是如何在電光之間,被掀翻在地,胸口湧出巨大的血花。
趙儒意飛撲在憑欄上,驚得難以言語。
原辭也被這一瞬間吓愣了,過了好一會,他才用力擦去眼睛裡濺滿的血液,向蜷縮在地上的趙頌璟跑去。在原辭尚未理解鮮血與枯骨的時候,他便見識到了殘酷的猩紅色。十幾步的路程顯得如此遙遠,他聽見從心髒裡傳出的巨大回響,仿佛岩漿從火山中迸發。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恐懼,還是頌璟的。
他後來無數次懊悔,他應該跑得更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