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總是害怕趙栩将她無情棄。她跟在他身邊，卻又不拒絕别的男人示好，她想看趙栩争風吃醋，以此證明趙栩在意她。

可是趙栩沒有。他大度地容忍冷月與别的男人接近，甚至肌膚相親。最終依舊是冷月受不了。在申笙的生辰宴上，冷月提起酒壺，壓着趙栩與她吃交杯酒。

趙頌璟問原辭，喝交杯酒是什麼意思呢？

原辭說，意味着他們以後是夫妻了，要共患難，同生死。

趙頌璟的智慧在那一刻閃閃發光，她拉着冷月的手，說：所以這是嫂嫂了。

那是冷月一生中，為數不多從心底感到喜悅的時候，她杯中酒未盡，雙頰卻先紅透。

冷月捂着胸口，步步後退。十年過去，她每每憶起趙栩，便忍不住聲淚俱下。她有時思念他的多情，有時又恨他的無情。到頭來，道是無情卻有情。

“再幫我一次，”原辭說，“幫我救出頌璟。”

***

十八層地獄第九層，是載渡亡靈的冥河。又地府審判過的魂魄們依次坐着擺渡船，沿成群的血色曼陀羅橫穿冥河，年輕貌美的孟婆便會在渡口贈出一碗孟婆湯，再送亡靈去轉生崖。

因前些天那件震動人鬼兩界的大事，擺渡暫停了許久，今日再開船，鬼魂都很擁擠。

孟婆用一把金湯匙從咕嘟沸騰的大鍋中舀出熱湯，一碗一碗分出去給鬼魂喝。碰上同樣年輕貌美的魂魄，孟婆會利用職權之便，吃點豆腐，再送走。反正喝過孟婆湯，往事皆成夢，下一次睜開眼，便全忘了。

上一個年輕人貌若千年前孟婆送走的潘安，孟婆摸着他的手背說了許久的體己話，這才放人走。此男英年早逝，手心手背尚未受凡人的時間摧殘，尚且宛如凝脂，很好摸。孟婆回味着那份觸感，心不在焉地送出下一碗湯。

“喝吧喝吧，喝好了早上路，但願一百年後再來見本美鬼……等等！”孟婆忽然反轉湯匙，頂住對面鬼的胸口。“是不是沒咽下去？還搖頭？看你長得不錯，給你個機會，喝掉！不然給你舌頭夾掉，叫你下輩子做啞巴！”

那隻鬼不識趣，孟婆不耐煩起來，手一伸去掐他的下巴，可惜這鬼不知何來頭，孟婆竟然掐不動。她正要召鬼差前來，陰陽羅刹倒是先出現了。

那面目醜陋的陽羅刹說：“此鬼交由我。”

“冥河之上，是我第七十七代孟婆的地盤！你多管閑事？”

陽羅刹皺起眉，要與孟婆講道理。在他把事情弄砸之前，陰羅刹貼在了孟婆胸口，“好姐姐，上頭壓着消息不讓鬼多說，但我偷偷告訴你，這個新鬼是被那位殺掉的。鬼差不懂，亂抓，我們這不是幹淨來拿他辦事了？這個送你，我哥在人界買的胭脂。可貴了，成色頂頂好，就适合姐姐這天生的麗質。我哥不好意思送你呢。”

陰羅刹和孟婆一樣，小心翼翼愛護着自己的美貌，令孟婆覺她是自己鬼。加上拿鬼手短，孟婆便不再刁難，伸手一推那男鬼，讓羅刹帶去了。

陽羅刹背過身，說：“成何體統。”方才孟婆還掐了一把男鬼的細腰，非要占便宜。

陰羅刹推着她哥那虎背熊腰，催促道：“别廢話了，快走快走。”

他們把男鬼從孟婆渡口帶走，撥開無數曼陀羅，将他帶到一塊半人高的古樸石頭前。

陽羅刹咳嗽一聲道：“此乃三生石。倘若想要情定三生，可心中念着對方，将名字留在此石上，倘若雙方心心相印，皆有留名，來世便可再續前緣。然而鬼不做賠本買賣，你得與我們公平交易，才能換取這份姻緣。”

陰羅刹繞着男鬼上下轉悠，說：“意思就是，你留了名字，就不怕喝孟婆湯了。你們的緣分頂頂硬，早晚會在下一世相見。不過你得用身體的一部分來換，畢竟财寶生帶不來，死帶不走，你沒啥東西能換了。”

男鬼目光混沌，但還好陰羅刹解釋他聽得懂。他彎腰欲寫，陰羅刹又道：“等等。這個東西得心心相印才行，要是你想着的那個人沒留名，或者留名時沒有想着你。你就白花身體了。你考慮一刻鐘吧。”

男鬼卻搖頭。他彎腰朝陰陽羅刹一拜，手指随即劃上了三生石。這塊石頭曆經千萬年妖風吹拂，卻依然粗糙堅硬，石頭磨破了男鬼的指腹，紅色的血再一次流淌而出。

“符蘭期”三字工工整整落在了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