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筠自幼聰穎,三歲能作詩,六歲能行文,這人能被侯爺請來教學,學識必然也不凡。
身份學識皆不凡之人,當今世上,恐怕也隻有那些世家子弟。
如此一來便好理解了。
陛下征戰之時,世家不曾另眼相待,隻在一旁坐觀成敗。陛下登基後,勳貴與世家敵對,陛下偏幫勳貴,這是連她都知道的事情。
這先生來做她們的師長,隻怕也不能拿到明面講。
趙萦兩人奉茶,欲行拜師大禮。
卻見這人一擡手,擺出了一副欠揍的模樣,道:“我不能收兩個黃毛丫頭做弟子,你們同我修習,我不過是你們的臨時先生”。
這樣的人物,趙萦很難想象侯爺是如何将他請來的。
“先生能教我們什麼?”趙筠有些不忿,直言。
趙萦也望向他,兩雙眼直勾勾的。
謝自群坐在窗邊,勾唇一笑,不怕遇見庸才,就怕遇見無心之人。
眼前這兩個丫頭年紀看着不大,但眼裡已有了渴望,絕非無心之人,也不枉趙仲武耗費人情請他來這一遭。
“不應該問我有何能教,應當問你們有何想學。”
“好狂妄的話!”趙筠倒吸一口氣,躍躍欲試,“若我想學為官做宰的本事呢,自群先生也能教嗎?”
“有何不可?”謝自群望着這丫頭,眸中閃過訝異,這年畫娃娃般的丫頭居然有這般野望?“隻是女郎不能為官,習得這些作何用?”
趙筠不知怎樣的答案才是謝自群所滿意的,沉吟片刻,才道:“便是女子成家,掌一族内務,與為官有何異?不過女子是族官,男子是朝官罷了。”
謝自群又望向一邊不語的趙萦,“你如何想?也要學這為官做宰的本事嗎?”
少女眼裡閃過疑惑,仿佛是覺得他多此一問。
回答卻不慢,“為何不能?二伯請先生來授課,看重的正是先生的學識。若我們不将先生所有學盡,豈不是辜負了二伯一番苦心?”
“那你習得這些作何用?”一個兩個都說要将他的本事學盡,倒讓謝自群覺着有些看不透現在的女郎。
“古有班昭編史參政,前朝亦有琅琊長公主創女官參政。為何女子不可為官做宰?”說到這,趙萦心底忽然泛起波瀾,目光像是要把對面的青年灼出一個洞來。
一旁的趙筠面上也閃過一抹驚愕。
萦姊平日不顯山不顯水,卻說想真正地為官做宰,倒是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反觀謝自群,倒是松了口氣,隻一拂袖,飲下一口茶,笑道,“你們這般志氣,日後隻怕不會無趣了。也罷!橫豎我不願入世,我今日便多兩個弟子。待到你們将我的本事學盡,便是師徒緣盡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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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自群先生不喜喧鬧,侯府安排的授課之處位于前堂的東側。旁邊有一處小門,通着一條小徑,平日裡少有人從這過。
趙萦自書齋出來,便見着凝姊身邊的婢子宜書雙手護在胸口,兩步一回頭,有些慌亂地往小門走去。
遠處,隐隐約約地有着腳步聲,沉沉的,像是仆婦。
“宜書!”趙萦從一旁走出,喊的這一嗓子直把她吓了一個激靈。
但不過片刻,宜書便回過了神,恭敬地行了個禮,“二娘子安好。”
離得近了,趙萦才看到宜書手中像是一封信件,頓時了然。二嬸派人監視凝姊,這信隻怕是送往文宣王處的。
她冷笑,沒有半分遲疑地抽出那物。“好哇!凝姊上次幫了我,這回來索要謝禮竟用上條子了。我倒要拿着這條子到凝姊面前對賬去,看看她的人情值不值這些東西!”
說着她就将那物塞進了自個的衣袖。
這話一出,再細聽,檐角處腳步聲忽然便停下了。
宜書見此,一驚,見着趙萦面上的神情,也瞬間反應過來,改用懇切的眼望着趙萦,換了一副規勸的語氣。“娘子要婢子将此物交予二娘子,婢子無有不從。二娘子若氣憤,也請去和娘子說清,莫生了嫌隙。”
“我這便去問問!”趙萦昂首闊步。心下卻是慶幸,自己在課後沒有立馬離去,而是留下靜讀。不然如何能見着這一幕。
二嬸的傀儡,終究還是掙脫了幾根線,隻是經驗還不夠豐富罷了。若是凝姊交予文宣王的信被攔截,凝姊隻怕要被禁足。
她想做的一切,隻怕都将變成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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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真在監視我?”
夕陽已落,給種滿蘭草的院落蒙上金黃,趙凝望着面前少女遞來的信件,有些失神。
她近日總覺不對,出行像是在人眼底下似的。便寫下一封空信,假意讓宜書送出,結果竟真引出了阿娘的人。
“是我小看凝姊了。但信雖是假,凝姊傳信的行動卻不像假。”趙萦道。
若非凝姊有傳信的需求,凝姊怎會這般試探。
“我确想傳信,剛聽聞陛下派文宣王前往河洛地區治理水患,我心不安。況且,阿娘發現我們之事,也應令他知曉。”趙凝伫立在亭中,風吹起她青色的衣擺。若不看她眼裡蒙上的陰霾,正是一副仕女賞蘭圖。
趙萦又道:“我幫凝姊。”
卻不想趙凝直接拒絕,顧不上哀愁,“我的事何必扯上你?阿娘不是好相與的,若是被她察覺,隻怕活剮了你的心都有。”
趙萦沉吟片刻,“凝姊莫憂心,我從前在外,回建康時也帶了兩個仆從,隻是都擱置在阿耶的鋪子裡,二嬸并不識得。這事交由我辦,你放心。”
趙凝猶豫片刻,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