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今日的月不是那麼圓,幾縷雲彩繞在它身邊,遮去了大半的光芒。
但這些都影響不了趙萦的心境。
她沐浴一番,少見地換上了一件霜色的衣衫,随意拿了一根木簪将頭發挽起,渾身上下素得沒有半分顔色。
走出院門的那刻,零星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給她渡上了一層光澤。
宜明被她留在院裡,滿眼困惑地望着她遠去——她早已不知自己的女郎想做什麼了。
行至主院裡,二嬸屋裡的燈依舊亮着,這個時間,她應當是在算賬。侯爺上了年紀,早已不熱衷男女之事,兩人分房已久。
趙萦站在門外,靜候通傳。
已是春日,夜晚的風還是透着涼意,她早有先見之明,加了件鶴髦,那風徐徐地吹着,被鶴髦阻擋在身外,隻将她的裙擺都吹起。
不知過了多久,那小丫頭來開門,伸手請進,神色難掩好奇。
屋内,姜姒素來不喜算賬,暗淡的燭光一閃一閃的,照得她更是心煩意亂,聽到趙萦來拜見的消息,她挑了挑眉,“她來做什麼?”
自從那回點了她之後,她就極少來她跟前了。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時辰來找她?
跟在仆婢後進來的少女一身素衣,燭火映照,将她的衣衫染作黃色,她走近兩步,行了個禮,道了聲安。
“你這個時辰來找我作甚?”姜姒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翻動賬冊。
“我今日是來與二嬸做一筆交易的。”
“交易?”姜姒又翻到一處疏漏,眉頭緊縮,“我能有什麼交易要與你做?”
“我想接納賢榜,二嬸能助我,我也能助二嬸。”
少女帶着幾分笃定的話成功讓姜姒擡起了頭。
納賢榜?
皇後頒布的旨意她早有耳聞。隻是,她好歹也是侯府的娘子,去那做什麼?說得好聽是女官,說得不好聽就是個婢子。
何況,宮裡齊妃是侯府姻親,她去赴皇後的令,豈非打了齊妃的臉?至于什麼助不助的,姜姒根本沒放在心上。
“我知二嬸心中疑慮,容我細細禀來。”趙萦知二嬸不會輕易松口,早已準備好萬全之策。隻是,“還請二嬸屏退左右。”
姜姒放下賬冊,向兩邊擡手,“說吧,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我知二嬸與齊妃并非表面那般親厚。”趙萦的第一句話落下,便看見姜姒朝前傾了幾分,這是感興趣的意思。
她在心中更确定自己的計策。
“昔日齊妃下旨,封凝姊為公主,不是單純阻礙她與文宣王之情。
陛下定天下,四海安甯,唯有北邊鮮卑虎視眈眈。
後宮之中唯有明康公主一人,若他日北邊南下,齊妃此舉,旨在為明康公主尋一擋箭牌。
或許,還有拿捏二嬸的意思。”
趙萦邊說邊注意女人的神色,她面上沒有大表情,但細微處明顯動容,可見她推斷得不錯。
心裡所想被說出,姜姒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已然正視起面前的少女。
她穿着極素,卻有别的東西異常突出,說不清,道不明。她依舊是如從前一樣站立在她前方,卻已不垂眸斂眉,眸中倒映着燭火,火光一搖一晃地,反襯得她波瀾不驚。
言語間談及鮮卑,竟也沒有半分談及自己阿娘部族的遲疑。
真與初見那個局促的毛丫頭不同了,甚至與一年前的她也大不一樣。
恍惚間,姜姒隻覺像在與一個老謀深算的策士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