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阿萦像是沒聽清,轉過頭看向床邊人。
蕭晏靠在床邊半寐,他生的好,墨發披着,此刻受了傷,扯了扯蒼白的唇,竟有幾分病弱西子之感。
“你可知州牧是何人?”
阿萦坐到他身邊去,探頭,“先前隻聽說州牧是前朝的一位将領,因投靠了陛下而保全。難道他有什麼問題?”
本以為他依舊會像前幾次一樣,挑揀着講,卻沒想到他這次沒有再隐瞞,一股腦的全給講了出來。
阿萦不知道,身邊人逃亡之時,腦中第一出現的竟然是她,不顧一切,想奔向她身旁。
見到她時,本以為心會定下來,卻沒想到卻因她擔憂的神情、細緻的動作跳得更快。
他知道,他早已為她心動,隻是故作鎮定,以為自己能阻擋愛欲蔓延,卻在一次次相處中被更深地俘獲。
當然,這些阿萦全然不知。
她的關注點永遠不在情愛上頭,從未嘗過,何來沉淪?
“他确實是前朝的将領,但他還是琅琊王氏的旁支。”蕭晏一邊回憶,一邊總結。
這也是他在查探期間發現的,揚州州牧不僅是前朝将領,也是士族子弟,這個事情居然沒有其他人知道。
當他查探那批餘孽軌迹時,不僅再次潛入了他的宅中,看到他私藏的刀劍,而且順藤摸瓜發現了揚州山中隐藏的大批武士。
陛下厭惡士族,這是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事。
當初攻打建康,士族冷眼旁觀,還大肆收購良田,促使百姓流離失所,我方将士士氣大減。
陛下表面沒說什麼,但登基後暗裡動作不少。
上任以來,不知換了多少士族官員。
而他此行,原是查探前朝餘孽,居然查到了士族頭上。
良久,待蕭晏講完,阿萦還有些回不過神,“你的意思是,士族有不臣之心。”
曆代以來,士族一直是皇權之患,若說不臣之心,也不是一日兩日。
隻是新朝以武發家,士族無法制衡,收斂了不少鋒芒,她還以為士族有改變,卻沒想到一切反叛都在暗地裡進行。
想起自群先生曾經同她講過的課,士族護佑百姓,也吸附百姓的血肉。隻要士族存在一日,這個關系就無解。
“士族之心,從來都不掩蓋,隻是如今改天換日了,這個天不會允許第二個太陽。”她喃喃道,似有所悟。
她忽然擡頭,“後來呢?”
“他們發現我的蹤迹,我與部下被打散,被他們逼進了埋伏之中,我拼盡全力才得以逃出,便來尋你了,我那些部下不知所蹤。”
“如今士族之勢依舊強大,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鏟除的。前朝餘孽聯系士族,當真是一個棘手的事情。我明日就要随他們入建康了。”阿萦忽然停頓,撥了撥燈芯,讓燭火燒得更亮一些。
對面人的面龐在燭光下變得更清晰,阿萦忽然注意到他的眼,像注入了清泉的溝谷,變得更柔了,分明從前不是這樣的。
“我的部下天亮之前應該會找來,屆時他們會護着我往建康去。”蕭晏似看出了阿萦的擔憂。
他說天亮之前來,果真在天空微微亮,第一縷晨曦出現前就有人找來了。
來人是他的兩個随身護衛,一個叫清風,一個叫阿雷,他們被人設伏引開,雖然很快反應過來,但卻不見蕭晏的蹤迹,尋了許久才找到了這裡。
他們見到阿萦時有些驚訝,他們早知主上與阿萦私交甚好,從前常見着她來王府習劍,但沒想到主上在危難之際這樣信任她,對她在主上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認知。
*
翌日清晨,柳雪亭來尋,在門口敲門:“李姊!李姊!”
“來了。”門被打開,阿萦收拾得整整齊齊,背上包袱站在門口。
柳雪亭挽上她的手臂,“走吧!”
阿萦回頭望了一眼,兄長的侍從昨夜已将他帶回江邊的宅子了,這屋内應當沒有留下半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