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叢品連連擺手,壓低嗓音:“自然不是,恐怕這夫人是哪家養的外室,才要如此小心。”
範睦守心下警惕地跟了上去,進入側門,才發現這宅子地位置并不好,采光不足,陰冷潮濕。
眼下正值冬月,這宅子便更加濕冷。
範睦守盤着手爐,勾唇無奈地想:“看來這夫人,是個不被看重的。”
二人跟着領路的侍女來到書房門口,侍女輕輕叩門,不一會兒從房内走出一位朱衣夫人,年近四十,眉眼微微染上歲月,但依舊生的美豔。
跟着的,還有屋内冒出來的陣陣濃煙。
朱衣夫人讪紅了臉,略顯尴尬開口:“妾身姓孫,叫我孫三娘子就成,炭火潮濕,生了些煙,二位莫怪。”
範睦守一邊捉着吉祥紋的月白袖袍扇着煙霧,一邊打量着一件珠寶钗飾都沒佩戴的孫三娘子,暗自疑惑,思索過往,好似并不認識這位夫人,看面孔卻又有些熟悉。
孫三娘子一邊吩咐侍女去端茶,一邊也悄悄打量着範睦守,隻見來人松綠敝膝處挂着瓊玉,指戴琺琅,發佩紅寶石,十分金貴。
随即滿意地福身言:“範公子請進,二位請進。”
範睦守接過茶杯,呷了兩口茶水,才緩緩說道:“那爐子不值這個價,然夫人要範某親自來退還寶石,自然是有其他要事吧?”
範睦守說完,就把匣子放到了孫三娘子面前。
孫三娘子絹拭薄唇,垂眸回應:“範氏名滿定州,妾身自然…自然是想替遠郎交範公子這個朋友。”
範睦守擡手撥開匣子:“茲要是願意和範某做生意的,都是範某的朋友,但我觀夫人,既不像誠心做生意,也不像有這些名貴珠寶的主兒,到底為何,還請明說。”
孫三娘子擺下手帕:“範公子勿怪,我家遠郎久未升官,隻得一小小知縣,可妾身并不在乎,但遠郎為此心氣郁結,我倆為這事還生了嫌隙,因此才少了些恩寵,前不久聽說範公子上京,還見了聖上,想必認識了不少達官貴人吧。”
說罷,孫三娘子擺手,身旁的侍女便進屋,又拿了一袋子金銀珠玉出來。
“隻要範公子願意牽這個線,這些,和這匣子裡的都是範公子的。”孫三娘子笑說着,便一齊推到了範睦守面前。
範睦守撥弄着布袋裡的珠玉,打量着:“首先範某做的都是文玩字畫的器物生意,不做‘人’的生意,其次,我朝一直都有賣官鬻爵的風氣,你這愛郎大可以買得自己心儀的官位。”
孫三娘子聽着範睦守的話,索性一口氣坦誠了出來:“範公子說的是,隻是上次買得知縣一職,已經散出五十兩黃金,這下還想官升兩級,您看,這桌上的可夠?”
“夠不夠的,夫人自己應該知道,要是夠的話,您也不會千方百計的來找我了,要麼是要範某給您和貴人牽個線,要麼是要範某出這個錢,不是嗎?”
範睦守說着,将袋子裡的寶石遞給了魏叢品,魏叢品拿來查看一會兒,便搖頭撇嘴:“都是些邊角料了,恐怕上等的,都在那匣子裡了,但總在一塊兒也遠遠不值五十兩黃金”。
孫三娘子聽着兩人說話,惶恐的起身連連作揖:“算妾身借的,茲要是範公子願意借這個錢,我家遠郎日後十倍奉還,範公子可得想清楚,您隻是為商的,這要是搭上了做官的,日後定前途無量。”
範睦守搖頭輕笑:“夫人如此為自己愛郎計長遠,那您的‘前途’又如何呢?也不曾得到半個名分,也不曾進了你家大人府上,隻成了個養在這不見天光的外室,我可要不起這般前途,還是勸夫人也不要操這個閑心了。”
孫三娘子被這話激紅了臉,慌忙反駁起來,拼命證明:“安縣偏遠,他族裡嫌我出身卑賤,但遠郎心疼我,才在此處給我買了個宅院,他家那位又是個善妒耍狠的,不許他納妾,所以隻要我辦妥了這次升官的事情,不愁他族裡和家裡那位點頭擡我進門,定會重獲新寵。”
範睦守看着孫三娘子執迷不悟,自己又不想做虧本生意,索性準備起身告辭:“範某從不做虧本買賣,也沒意願結識做官的,韶華易逝,夫人還是早點為自己打算,好自為之吧。”
孫三娘子見範睦守要走,忙跟上去,一股腦兒就紅着眼眶跪了下來:“範公子救救妾身吧,妾身和遠郎長期分居兩地,真的太苦了。”
範睦守抽開衣袍就要往外走,魏叢品也趕緊攔着膝行上來的孫三娘子:“三娘子還是莫要糾纏了,看您這般處境,您也不是個能做主的,何苦叫範公子白白往裡搭錢,誰的錢來的也不容易啊。”
孫三娘子見範睦守踏出院門,不管不顧的嘶喊起來:“小杏安!”
範睦守聽着這聲呼喊,心中蓦地一炸,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緩緩回首:“你叫我什麼?!”
孫三娘子雙眼噙淚,撫着胸口跌坐下來:“我…我其實是你生母,當年我親自給你取的乳名就是杏安,範宅後院還有一棵杏樹,自你出生時種下的,我說的可對?你要不信,那合煙避雨爐就是證明!這爐子是你父親送我的,我舍下沒要罷了,不然也不會憑着爐子找到你!”
範睦守聽着這如連珠炮的話,又想到難怪父親讓他賣了這發家的爐子,便氣血翻湧上眉目,雙目赤紅微眩,指節青白死死地扶着門框,回頭緊盯着這個和他相似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