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族裡都在傳,阿古達木娶了漢人,所以誕下了詛咒,那詛咒就是本王。所以我這詛咒,便咒死了他最喜歡的長子,還咒死了他其餘的孩子,最後他不得不立我這個僅剩的兒子為王儲。”
“昨日如枕黃粱,往後雲霄雨霁,王上勿要沉湎過往。”範睦守揮動馬鞭,驅散薄霧,出言寬慰。
阿日斯蘭聞言面上暢快,内心深處卻怯懦不敢細想:“範公子好心胸,本王不敢想如果不是他老了,生不了了,我和我阿娘會是什麼下場?但這一切卻是因為他自己後院起火,妻妾相鬥導緻,卻要怪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兒和婦孺身上,真是可笑!”
他雖已弑父,但來自生父長久以來的折辱和厭惡,卻如餘音,久未消散。
這是場長久而孤寂的自救,久到他不知自己幹涸枯皺的内心,急需甘霖。
“王上,潼城關要到了。”
穿過薄霧,範睦守望見遠處滿是風雪的平原,綴着點點星火,他目光沉靜幽深。
沒想到遠離定州之後,他因怨恨而患得偏頭痛,居然消停了一些。
或許,有人可以幫他消減這病痛,隻可憐他時機未到,還需忍耐。
阿日斯蘭聞言快馬上前,來到範睦守身邊。
範睦守面色陰沉的望着故國邊疆:“你我好像都是别無選擇不是嗎?”
阿日斯蘭凝視遠方,知道他在回應自己剛剛的自訴:“我們不就是在給自己争取更多的選擇嗎?”
二人望着潼城關的方向,不再言語。
或許再多的話,并不是說給對方聽,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
*
潼城關以往的新年裡都還會熱鬧一下。
但今年的潼城關卻是白的多,紅的少。
城内挂着白幡,冥紙遍地散落。
雪覆招魂幡,在冬風裡晃着,哀傷着離人。
趙封延雙目發直的盯着眼前熟悉的長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阿爹的離去。
直到副将跑來喊着:“将軍!将軍!這段時間許多士卒,凍的凍死,病的病死,還請小侯爺過去查看!”
趙封延聽着如隔遠山地叫喊,使勁拍了拍腦袋,好讓自己清醒過來。
沉浸苦痛的趙封延緊握佩劍,隻想到如今父親不在了,他更要守好潼城關。
眼中痛楚還未消散的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回禀将軍,也許……也許是因為連日的暴風雪,所以許多士兵都患上了風寒疫病。”
趙封延聞言,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一臉嚴肅地起身:“前些日子才收繳了許多軍需物資,還是由本将軍親自派發下去的,且保證了每個士卒都足夠禦寒,如何會患上風寒?速帶本将軍前去查看。”
副将便跟在身後着急回話:“而且給他們發的都是最新的衣物和被褥,也正是從楊同那老賊手裡繳獲的軍需物資,不知怎麼還會染上風寒,醫官說近乎全是風寒凍傷病。”
正說着,趙封延和副将孟塘建就來到了士兵休息的軍營外。
進入營帳,空氣裡面彌漫的都是冷氣,沒有一絲暖和氣。
看着嶄新的被褥衣物,趙封延感到郁結:“本将軍倒要看看,是誰在搞鬼!”
趙封延趕到放置傷兵的營帳前,正要進去。
就見孟塘建沖上來攔着:“将軍不可啊,傷寒最易傳染,北原此刻就要攻打過來了,将軍可千萬要顧惜自己的身體!”
顯然趙封延并不把孟塘建的話當回事。
大量的士兵感染風寒,甚至包括才來的新兵也在生病。
這讓趙封延雖然面上沉穩,心裡卻有些慌亂。
這才不願顧及自己:“讓開!你竟敢攔本将軍!來人!給本将軍把孟副将拖下去!”
趙封延急火攻心,作勢就要往傷兵營裡沖。
醫官聽到營帳外一陣吵鬧,便掀簾出來:“将軍!将軍請冷靜!還請随屬下來。”
醫官的話,打斷了孟塘建和趙封延的争執不休。
他匆匆拿來兩塊方巾給趙封延和孟塘建捂住口鼻,防止傷寒感染,随後伸手請孟塘建和趙封延跟着自己。
三個人便捂着口鼻進了一個營帳内。
醫官抽出孟塘建的佩劍,劃破一床被褥,露出裡面的雜草,又将一件襖子丢進火盆。
火盆瞬間冒出濃煙,發出焦糊酸苦的氣味。
醫官放下佩劍拱手:“将軍,聞這氣味便知這些衣物被褥,是沒有半點棉絮。”
趙封延見狀抽出長劍扒開燃着的衣物,看着眼前景象,便再也藏不住眼中慌亂。
雖是寒冬,趙封延此刻卻急的額頭冒起冷汗,他順勢用長劍連連劈開數床被褥。
隻見那些被褥内俱是一些爛草和爛稭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