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淮捏着陳老的手用了六分的力,陳老覺得自己的手腕骨都要被他生生捏碎。
偏偏荀淮身為攝政王,位高權重,若是認真算起來,陳宴秋是奉旨成婚的荀淮正妃,地位比他這個芝麻小官要尊貴得多。
自己方才鬼迷心竅,在荀淮面前失了儀态,荀淮若是……若是真的怪罪下來,送去殺頭都是有的!
陳老身上冷汗直冒,半點痛苦之色都不敢露,忍着痛跪下叩首賠罪:“下官一時糊塗,還請王爺恕罪!”
陳老一跪,一屋子的人就都不敢站着,齊刷刷跪倒一片,隻留下陳宴秋一個人還坐在椅子上發懵。
“糊塗?”荀淮冷冷道,“我看你是清醒得狠。”
“于公,本王還在這,就要打本王的王妃,陳大人是否是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何況宴秋是陛下欽點的狀元郎,你們這般說他,是對皇上的決定有所不滿?”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陳老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于私,兄弟閻牆多半是長輩無德。”荀淮斜睨了陳祁一眼,“你這大公子……很好。”
“你要打的不是我,”荀淮重新坐回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盞茶細細嘬了一口,“若說恕不恕罪,得看王妃的意思。”
說完這話,荀淮便不再言語,溫聲對陳宴秋道:“頭還疼嗎?”
陳宴秋自小吃軟不吃硬。
荀淮這麼一問,他不疼都覺得疼了,于是他淚汪汪地點頭,眼尾發紅,委委屈屈。
陳祈跪在地上,一時間悔不當初。
王爺這哪是不喜陳宴秋?
這護短的樣子,明明是喜歡得緊!
這陳宴秋……這陳宴秋哪來這麼好的福氣!
這廂陳祈在暗自憤恨,陳宴秋卻并不在意這些。
這本就是原主的親情,也是在原主身上的因果。
他沒有資格替原主懲罰他們,也沒有立場替原主原諒他們。
若真是算起來,自己還是占了原主的身子的人。
這是陳宴秋必須處理的業。
“夫君,”陳宴秋扯扯荀淮的袖子,“算了吧,我頭疼,我想回去了。”
“我想回王府。”像是怕不夠明白似的,陳宴秋又補充道。
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陳宴秋用了帶着紅繩的那隻手去拉他,荀淮看着那因為生病顯得更加瘦弱的手臂,伸出手輕輕握了握:“好。”
“我們回府。”
這頓飯的結局便是不歡而散。
陳宴秋站在陳家大門,正要踏上回王府的馬車。
一陣清風輕輕刮着陳宴秋的面頰,像是微微的、無聲的挽留。
陳宴秋心有所感,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
于是他便與在門口的陳老對上了視線。
陳家祖上出過大儒,那時的皇帝親自為陳府題了字,寫了牌匾,如今仍在陳府大門最醒目的位置挂着。隻是那牌匾逃不過歲月的侵蝕,此時已經顯得有些陳舊。
陳府并不大,已是家道中落、門客凋零,但這一方街道卻是幹淨,不染塵埃,可見主人并不願将就,是悉心打掃過的。
陳老看向他的眼神很是複雜,中有怨恨,有痛心,更有的是孤寂。
這眼神裡夾雜了太多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口深深的潭,平靜的水面下,波濤洶湧。
“爹,”陳宴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叫了一聲,對他笑笑,“回去吧,記得保重身體。”
“大哥他……”陳宴秋斟酌着用詞,“他不是很可靠,這次王府和皇上都賞了不少東西,爹你仔細規劃着,以後也有個依仗……”
“哼。”聽了這話,陳老卻是一甩袖子,轉身走了。
陳宴秋:“……”
我就不該跟你打溫情牌。
他抽抽嘴角,想要轉身走掉的時候,卻聽見有人在裡頭喊:“王妃!您等等!”
這聲音……
陳宴秋有些驚訝地看着眼前氣喘籲籲跑來的人:“……嫂嫂?”
趙芸娘喘着氣,似乎是因為緊張,臉都漲得通紅:“王、王妃,這個給你!”
她塞了個包裹到陳宴秋手裡,不斷瞥着在馬車中撩起簾子瞧她的荀淮,因為太過害怕,聲音都有些抖:“都是……都是你小時候愛吃的東西,你帶着回王府裡頭,想吃的話就吃點。”
“爹他……他隻是……”趙芸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些什麼寬慰陳宴秋的話,隻得對陳宴秋道,“王妃……你要好好的。”
陳宴秋一時有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