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荀淮他胃不好,吃不了生冷的東西。
陳宴秋如是說。
他端着綠豆冰沙在院子裡的石椅子上坐着,百無聊賴地發呆,又蓦地與從書房裡走出來的崔明玉對上了視線。
“王妃好雅興,”崔明玉對他笑,饒有興緻地打量他,“隻是這冰沙吃多了對身體不好,王妃切莫貪涼了。”
“無妨無妨,我身體好着呢,”陳宴秋對崔明玉燦爛一笑,“崔大人談完事兒啦?要不要安排府裡的車送你回去啊?”
陳宴秋總覺得崔明玉跟荀淮一談,對自己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肯定是荀淮說他了!
我夫君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陳宴秋美滋滋地想。
“多謝王妃好意,”崔明玉答,“微臣來時乘了自己府裡的馬車,就不勞煩王府中人了。”
他補充:“現下王府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微臣必不會耽誤王府裡的正事。”
陳宴秋答:“那好吧,崔大人你慢走啊!”
崔明玉是唇角帶着笑走的,仿佛想起了什麼令人高興的事。
陳宴秋疑惑地看着崔明玉白衣飄飄、下一秒就要乘朵雲飛走似的背影,不明白他究竟在笑什麼,總不該是自己臉上沾了東西。
他琢磨了好一會兒,終于琢磨出了味兒來——
崔明玉話裡有話,這是在笑他燒了廚房這事兒呢!
豈有此理!以下犯上!目無尊卑!
荀淮走出房門,一眼就看見陳宴秋抱盯對着院子的門洞氣鼓鼓,嘴撅了老高。
“宴秋,怎麼了?”荀淮笑道,“崔明玉欺負你了?”
“夫君,他笑話我!”陳宴秋立刻跟荀淮告狀,一臉委屈地指着空蕩蕩的門洞,“他方才笑話我燒了王府的廚房!”
“那他很壞了,”荀淮跟着陳宴秋皺眉贊同道,“沒事,我明天上朝的時候替你收拾他。”
“你……你明天就要回宮上朝了?”每到這種時候,陳宴秋就出奇地敏感,一下子抓住了荀淮話裡的重點,“你才修養沒幾天呢……”
“到明天就得有十七天了,”荀淮把人從石椅上拉起來溫聲哄,“再不去,這朝廷可就要亂套了。”
“……我知道了,”這麼一說也确實蠻久的,陳宴秋吸吸鼻子,失落道,“那還是朝廷裡的事情比較重要。”
“走吧,”荀淮牽起陳宴秋的手,“回屋裡用晚膳。”
一頓飯陳宴秋吃得悶悶不樂,全程不語,隻一個勁兒地往荀淮碗裡夾菜。
荀淮看着在碗裡微微冒出個尖兒來的小山,有些無奈道:“宴秋,為夫實在吃不下了,你且饒了我吧。”
“你看,你還是隻能吃這麼點,”陳宴秋絲毫沒覺得自己夾得很多,憂心忡忡道,“明日你去上早朝後,是不是要到皇上那裡去用早膳?宮裡的飯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陳宴秋叭叭地說着,一會兒說禦膳房的東西不好吃,怕荀淮吃不慣,一會兒說皇宮裡不讓乘步辇,累人得緊,一會兒又說政務繁忙,怕荀淮被大臣們氣出病來。
荀淮知道陳宴秋心裡舍不得自己走,有些哭笑不得。
他屏退下人,走到陳宴秋面前蹲下,摸着陳宴秋的臉安撫:“沒事的,就是去上個早朝而已,左右下午我就回來了。”
其實陳宴秋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但心裡總是放不下這心。
他總是覺得,若是荀淮就在王府裡,就可以遠離那些刀光劍影的朝堂紛争,就可以好好把身子養好,活得更久些,健健康康地長命百歲。
他不想荀淮像原書那樣死掉
可事實就是,即使荀淮在府中修養,他也完全沒有辦法丢下朝中事宜。
早已躬身入局的人,從來無法獨善其身,荀淮沒有回頭路。
“我知道,”陳宴秋垂眸小聲道,“我就是有點擔心……”
伴君如伴虎,即使荀淮攝政多年,權勢滔天,他終究不是帝王。
原書裡薛應年的一紙流放诏書就能要了荀淮的命。若是現在,薛應年也這樣對荀淮的話,荀淮又該怎麼辦?
陳宴秋其實有些害怕。
荀淮八面玲珑,自然也看出來了陳宴秋心裡的不安。他握住陳宴秋的雙手道:“這樣吧,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什麼遊戲?”陳宴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年少時,先皇後常常同我玩的遊戲。”荀淮把陳宴秋拉到床邊坐下,“我們互相問對方三個問題,對方隻能回答是與非,不許躲避,也不許說謊。”
陳宴秋抓住了奇怪的點:“……先皇後為什麼要跟你玩遊戲?”
“我六歲時就進了宮,是先皇後把我養大的,”荀淮耐心回答,“那時候我可不乖,整天哭鬧摔東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每次我晚上做噩夢的時候,先皇後就是這麼哄我的,”荀淮笑着看陳宴秋,“為夫覺得,這樣會好受些。”
這是陳宴秋第一次聽荀淮講起自己小時候的故事,一瞬間,陳宴秋想問荀淮很多問題。
為什麼你在六歲時就進了宮?
為什麼你不與父母在一起?
明明年紀這麼小,為什麼晚上會做噩夢?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于荀淮的過往,幾乎一無所知。
陳宴秋不了解荀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