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秋被這神奇的展開弄得發懵,但是他知道機不可失,連忙混進人群,跟着大家跑着。
百姓們哪有兵士跑得快,不斷有人被抓住,陳宴秋心若擂鼓,腦子一下子懵掉,隻能憑着本能拉着來福往前沖。
突然,陳宴秋被一隻手給抓住。
他被吓得全身汗毛倒豎,條件反射地就要掙開。
“小公子,是我。”說話的是個婦人,語氣很溫和,略略帶了些急切。
這聲音,陳宴秋是認得的。
他驚訝擡頭。
眼前的人比原來見到時瘦削了不少,但是仍舊慈眉善目,語氣有些豪放。
是先前那個賣包子的大娘。
大娘飛快推開門,一把将亂竄的陳宴秋和來福兩人拉進來,又迅速把門關上,插上門梢。
那些混亂與嘈雜立刻被隔絕在了外頭。
陳宴秋跑得氣喘籲籲,頭發也亂糟糟的,面頰旁的幾绺無精打采地貼着雪白的面頰,看上去可憐得緊。
他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平複着粗重的呼吸,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大娘趴在門後頭,透過門縫向外悄悄望。
門外不斷傳來混亂的叫喊和腳步聲,焦躁又嘈雜。等外頭終于安靜下來,她才轉過頭,拍拍陳宴秋在手邊的腦袋:“沒事啊,小公子,有大娘在呢。”
來福方才一直被陳宴秋拉着東奔西跑,他年紀不小了,現下終于安靜下來,還不等自己恢複,就喘着大氣,湊到陳宴秋面前:“王……公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陳宴秋的身份絕對不能暴露。來福意識到這一點,很快就改了口。
陳宴秋腦子很亂,下意識搖搖頭:“沒事。”
自己的腦袋還在大娘手裡,陳宴秋擡眸,對大娘真心實意道:“……謝謝大娘。”
“诶,客氣啥,”大娘對他笑幾聲。
幾人正說着話,裡頭傳來一個男人粗犷的聲音:“文娘,怎麼樣啊?人沒事吧?”
“人沒事,”文娘仰着脖子朝裡頭喊,“武郎,你快去蒸一籠包子來!”
陳宴秋被來福扶起來整理衣裳,他循聲看去,隻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拿着一個擀面杖,五大三粗,表情憨厚,對着他們咧着嘴笑。
“行嘞!”武郎粗着嗓子回,“給他們煮肉餡的!”
交代完,文娘又把陳宴秋兩人帶到屋子裡去,打了熱水來讓陳宴秋擦臉。
來福下意識就要幫陳宴秋,陳宴秋卻微微搖搖頭。
“我們是粗人,不太講究,”文娘拿着一塊用得有些舊的帕子,悻悻地對陳宴秋笑,“小公子你别嫌棄。”
陳宴秋對文娘感激道:“文嬸能收留我們,我已經很知足了。”
他把纖細修長的手指浸在熱水裡,把粗布帕子搓幹淨,仔仔細細地擦着臉上的灰塵。
在朦胧的熱氣裡,陳宴秋終于能夠整理思緒。
現下王府不能回了,他也不能一直躲在文娘家,這樣會連累她。
霖陽還沒有消息,他得想辦法跟霖陽聯系上。
陳宴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京城不能再待。
雖然不知薛應年此舉是何用意,但是他這樣大張旗鼓地抓自己,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若是在京城裡,被找到隻是時間問題。
……而且,他很擔心荀淮。
薛應年已經對自己下手了,那荀淮會不會有事?
我要去找他。
現下天已經黑了,夜長夢多,陳宴秋打算今夜就走。
下定了決心之後,陳宴秋才把帕子從自己的臉上拿開,紅着一雙眼睛對文娘笑笑。
武郎是文娘的丈夫,兩個人在京城開了一家包子鋪,夫妻倆都老實憨厚熱心腸,很有口碑,生意也紅紅火火的。
他們蒸了一大籠包子上來,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大娘記得你很愛吃包子的,”文娘道,“來,多吃幾個。”
無功不受祿的道理陳宴秋還是懂的,他慌張拒絕道:“不了,我們本來就麻煩你了……”
“這叫什麼話,”文娘不樂意了,“你是王府的人,王爺可是我們心裡的英雄,幫你也算是積功德了。”
說着說着,她又義憤填膺起來:“那狗官真真是欺負人!待王爺回京了有他好看的!”
陳宴秋聽了這話,鼻頭一酸,眼眶更紅了,就要落下淚來。
若是荀淮在,必不會讓他們這樣欺負自己。
眼看着陳宴秋要哭,來福心疼得牙都咬緊了。
他勸道:“公子别難過,先吃點東西吧,你一天沒用膳了……”
陳宴秋不想在這時候被負面情緒淹沒。
他吸吸鼻頭一抹眼淚,把手往懷裡伸:“這兵荒馬亂的,我們不能吃白食,我還是買……”
話語被生生切斷,驟然空懸。
陳宴秋的瞳孔一點點放大,模糊又尖銳的耳鳴在腦海裡炸響,像是要把他的大腦攪爛。
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眼淚終于還是湧了出來,最後一片雪花終于落下,聲勢浩大的磅礴的雪崩将他淹沒。
一直被他刻意壓制的不安、委屈、擔憂終究還是把他吞噬。陳宴秋被活生生嚼碎,連骨頭都沒剩下。
他的錢袋子不見了。
裡面有荀淮給他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