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陽川氏,”川朗收住掌力避開拳頭,抱拳朗朗回道:“恭候舒家大小姐。”末了特地加重了“大小姐”。
舒醴隐約聽到甲闆上一陣嘈雜,心下暗想:尚未出郡,何人如此大膽闖船?遂攜箓竹疾步走出船樓一探究竟。
剛出船樓,眼見随船護衛正合圍一少年,這少年身着缥碧羅地如意卷雲紋刺繡窄袖束腰長袍,腰間百福祥雲紋獸首鲸魚白玉勾搭子,雙手合拳,微微含頸,一時不能識得面容,隻覺體态修長,神清骨秀。
“小姐!”護從見舒醴上了甲闆,護衛在前。
少年聞言擡頭,眼前的姑娘,着青白玉絹地刺繡雲紋曲裾,绾垂雲髻,垂發飄逸娴靜,腰間絲帶起舞,神色疑惑且警覺。
自上次一别,川朗已有三載未見舒醴。
“川朗,”他再作一揖,眉間帶笑:“舒妹妹許久未見!”
“你?”舒醴定了定神,這少年竟是她甩也甩不掉的川家少爺:“如何在平夷?你不是運鹽南下尚需半日方能趕到二郎灘?”她顧不得寒暄叙舊隻想問清緣由,為何川朗會出現在自己前頭。
“舒妹妹不必驚訝,”川朗示意護從退下:“我自有辦法。”
是了,川氏鹽運也是水陸兼達的,既是如此那就隻好一道北上了。
泊船休整後,舒氏運船離岸上路。
舒醴見無法避開川朗,隻得作罷,轉身進了船樓。
川朗并未跟随,示意南山将行李放置在船樓底層,便尋了一如意處坐下賞風識景。
“小姐,”箓竹見舒醴心有不悅,開口撫慰:“老爺委托川家少爺與您同行,自有他的道理,再則有川家少爺同行奴婢也放心些,小姐就莫要再怄氣。”
箓竹深知舒醴心中十分不快兩家有意聯姻,好在雖長輩有意,但都是極疼愛舒醴的,若非她親自松口,斷不會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次北上,舒父定是想從旁撮合,箓竹既不能拂了老爺好意,也不能違了小姐心意。
“無妨,待到了京城他巡他的鹽市,我待我的酒坊,各家自有忙處,互不幹涉。”舒醴宛然一笑:“再不濟就灌他一壺酒。”說罷抿嘴偷笑。
衆所周知,川家公子不勝酒力。有一年,川朗随父母拜訪舒家,因好奇天然儲酒溶洞便獨自前往一探究竟,至晚飯,久不見其返回,衆人尋去,竟見他因酒香醉倒洞内,後每每相見,舒醴就拿此事打趣,川朗隻淺笑不答。
酉時正,天色花青,船才到了江州。
此時江面漁燈點點,開春後乍暖還寒,江面濕氣氤氲。
舒醴出了船樓不禁哆嗦一下,箓竹趕緊拿了苔古絹地茱萸紋刺繡披風為舒醴披上。舒醴系結畢,搓着箓竹有些微紅的雙手:“莫要隻顧我,你快罩上短襖。”
川朗見舒醴搭了披風,不再多言,吩咐南山叫船工卸貨,他們要趕在住店前将貢酒裝車一同運走。
船行至江州,接下來不再是水路,需換馬馱運北上翻大巴山入關中,再取道褒斜至長安,這是出蜀入關的最捷徑。雖為官道,畢竟山遙路遠,此行又攜帶女眷,川朗神色略顯凝重。
裝車完畢,已是酉末時分,一行人趕在宵禁前打尖住店。
江州依山傍水而建,為巴郡郡治所在,魚米繁華。
江州是為山城,多青石闆巷路,暮色漸重,燈火尚未大起,舒醴深一腳淺一腳,險些踉跄摔倒,川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倒叫一直不同他過多言語的舒醴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幼時頑笑打鬧的兄妹因為聯姻一事,多少生出些生分來。
此處多有過往商客,故而客店不少,找一家倒也不難。
“小姐,”箓竹和舒醴一間客房,梳洗畢,她見舒醴一路極少言語,試探問道:“您莫不是還生着川家少爺的氣?”
趕了一天路,舒醴頗有倦意:“也不是,隻是現下覺着多有不便,畢竟川朗……”她欲言又止,轉而又道:“小妮子,莫要胡亂猜忌,你且先睡去。”
箓竹知道小姐向來豁達,必也未真就惱了川家少爺,頭一歪沉沉睡去。
舒醴推開雲窗,閣樓臨江,徐風陣陣,醒了一半睡意。
年前及笄之禮後,母親曾試探于她,舒氏營酒,川氏鹽運,算是門當戶對,且兩家交好,三年未見,川朗已是朗月清風的少年郎。
隻一件,她終究将他視為兄長。
川朗待舒醴一行安頓好後,又去後院查看了貨物方才回客房,熄燈就寝,伴着江州夜間江水浪聲漸漸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