箓竹就睡在舒醴卧房外間,聽到舒醴的吩咐便起身去添炭火:“小姐,你素來畏寒,箓兒再與你添床被子。”
箓竹添完炭火,至裡間雕花麋鹿楠木櫃中取來绫織花鳥裘被為舒醴鋪上,整理間舒醴摸到箓竹手指微涼,睡眼惺忪:“箓兒,過來與我同睡。”
“那怎使得!”箓竹自幼跟随舒醴,舒醴待她極好,情同姐妹,但也不曾不知輕重:“小姐若是再冷我去添炭火。”隻她未及轉身,就被舒醴一下拉進被窩:“如何使不得?你我自幼一同長大,早已是姊妹兩個!”說罷環抱箓竹沉沉睡去。
箓竹掙脫不得,但心頭暖暖烘烘,便覺室内的風也是溫的。
這風捧了炭溫擠出青蓮雕花窗戶去,一輪清月倒挂樹枝,月光如銀傾瀉到城門望樓。
突然,遠遠見城外塵土飛揚:“邊關急報!邊關急報!開城門!”
一襲甲胄的負羽傳令兵左手高擎羽檄,右手執缰,月誇下疾風,自西向直城門奔來,令聲刺破靜谧的夜。聞令,直城門夜間守衛速開城門,傳令兵穿門而去,直奔未央宮,隻留下踏踏蹄聲回旋在宮城巷壁。至未央宮前殿宮門,傳令兵縱身下馬,高呼“急報”過北阙。
武帝于宣室殿内批閱奏折,亥時三刻方就寝。中常侍春陀值夜溫室殿,才過一刻,遠遠聽到傳令兵自宮門疾呼而來,忙起身命黃門小生呈進來軍報,小心接過小步奔向内殿。溫室殿以花椒和泥塗壁,壁面披挂錦繡,以香桂為主,設火齊雲母屏風,有鴻羽帳,地上鋪着西域毛毯。
春陀叩于賬外輕喚:“陛下,邊關急報。”頓了頓,見賬内無回應,方輕挪了幾腳再近一些:“陛下?”
武帝睡得正酣,忽聞春陀禀報,緩緩起身應道:“何事?”
春陀忙起了封蠟,呈入賬内:“陛下,五百裡加急軍報。”說罷,俯身向前為武帝支起錦緞靠墊:“陛下仔細受寒。”
武帝睡意已去大半,接過來細看,右手持檄,眉峰微蹙,也不作聲,春陀方知不妙,他深知武帝脾性。
少時,武帝吩咐道:“宣衛青即刻觐見。”
春陀應聲急急退出,命黃門令出司馬門奔北第長平侯府而去。自司馬門往北行數裡,過三個巷口,即為長平侯府。黃門令過雙阙上台階,急急叩響鋪首,門環叮當劃過子夜。
“來了,來了!”門内家丁應道:“誰呢?”
“傳旨!”一聽宮裡來的,家丁不敢怠慢,趕緊開了門闩,迎那黃門令入内。
“衛大将軍呢?宮裡傳話來宣大将軍即刻進宮觐見。”黃門令不等家丁開口就問。
“這就通報将軍。”家丁将黃門令引入正堂,方遣女婢入卧室通報。
片刻,長平侯衛青着朝服從裡間出來,頭戴武冠,系青绲,加雙鹖尾,外穿绛袍,内穿皁緣領袖中衣,紫绶納于虎頭鞶囊内,腰束鞶帶,左佩劍。
“公公辛苦!”衛青抱拳,遂命馬奴套上車架,随黃門令匆匆趕往未央宮。
入宣室,武帝正坐于殿前,衛青伏首叩拜:“見過陛下!”
武帝也不寒暄,命衛青起身走近,遞過羽檄:“你看看。”
衛青接過來,旋即星目含怒:“請陛下下旨,臣必當殺得它片甲不留!”
武帝微微擡手:“今夜召你前來正與此役有關,但卻不為此事,此役吾等已籌謀多年,礙于太後喪期遲遲未發。如今太後喪期已過,現下有一件更緊要的,前些時日你姐姐也同吾提起,甚合吾心意,吾姐姐平陽公主有意于你,吾受人所托前來探探你心意,若你準肯,明日早朝吾就将這喜事和出征一同下旨辦了。”
武帝素來愛戴其姐平陽公主,憐其寡居,經衛子夫點破姐姐心意,便有心撮合此事。再則,與匈奴大戰将近,衛青雖已軍功傍身位居大将軍,然軍中素來講求威望,若要越過一衆老将挂帥出征,怕是不能服衆,倘能成與平陽之好,豈不兩全其美?
衛青握着羽檄的手一緊,旋即緩緩放輕:“臣無異議。”
武帝大喜:“那吾便可安寝了!”朗聲一笑,命衛青退下。
月華練白,宮牆疏影綽綽。
衛青獨行在宮門内,憶起與公主的初見,身份懸殊,不敢妄想,後來公主嫁與平陽侯曹壽,他亦娶妻生子,終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