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正,霍去病睜開眼,不論夜裡何時入睡,定會卯時醒來。
赤靈已備好衣物立于門前,聽見裡頭響動,便命小厮端了熱水進去,自己将衣物送入放置暖閣,再将昨日換洗之物拿出,暖閣之内隻留了小厮伺候。
霍去病着中衣洗漱畢,束了發,罩了襯袍,披了靛青流雲紋經錦箭袖外袍,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着銀絲流雲紋绲邊,戴靛青缣刺繡雲紋護腕,極為挺括。服侍穿戴的小厮端了楠木雕花的盤子過來,裡頭齊整躺了兩排玉牌帶頭和玉鈎。霍去病修長指節劃過玉面,最後停到鎏金銅框鑲玉牌帶頭上:“這個。”束好腰帶,又問:“那雙雲紋繡邊長靴呢?”小厮一愣。“就是月前從少府拿回來玄青色那雙。”小厮回過神,趕緊捧了過來。
天氣晴好,媚陽滿枝。
霍去病信步邁出屋子,闊步前往正廳向衛青請安去。衛青已然端坐于正廳喝早茶,他正等霍去病一同用膳,府裡沒有女眷,幼子跟着奶媽子在三進院子裡吃住,醒得晚些。
遠遠見霍去病束發戴冠,腳下穩健星目盛笑而來,隻有在衛青面前,霍去病才眉眼含笑。
“請舅舅安!”去病曲一膝跟衛青請安。
“去病,快來入座。”
舅甥二人有些時日未見了,用了早膳,在偏廳閑談。
辰時,林管家來報:“大将軍,舒家酒坊顧翁遞了拜帖。”遂将帖子遞了過去,衛青正納悶,林管家補道:“也是巧了,前日少郎在街上救了舒家獨女,我與那舒家管家顧翁相識,他聽聞将軍今日在府裡,想趁着送賀酒的機會向将軍聊表謝意。”
林管家回頭望了望霍去病:“正好今日少郎也在,趕巧。”
原來,顧翁昨日來信詢問送酒一事,恰巧得知大将軍回府,想着便是見不着霍少郎拜見大将軍衛青也是一樣的,定要把霍少郎搭救舒家小女的謝意帶到。
這大将軍日理萬機,碰見一次不易,顧翁與舒醴商定後緊趕着遞了拜帖。
“舒家?”衛青合上拜帖,擡頭問林管家:“可是陛下欽定的貢酒舒家?”
“正是。”林管家答道。
“少郎救了舒家之女?”衛青轉頭看向霍去病,正了正身子,“快請!”
他知道的舒氏酒坊遠不止貢酒之家簡單。這次大婚,武帝禦賜了舒家貢酒。早在衛青封侯拜将之前,就有耳聞,這舒家世代釀酒,雖是南來商戶,卻是京城酒行之首,叫他另眼相待的,還是舒家雖也經商盈利,卻常救濟窮困,武帝北伐匈奴征糧納銀,舒氏酒坊捐銀更是京城商戶之首。
霍去病端坐于堂下,雙手扶膝,一直未曾言語,誰都沒注意到他雙目深潭裡浮過的一絲漣漪。
林管家帶着舒氏伯侄二人過垂花門扶長廊而來,霍去病微微偏了頭,尋那纖細身段去。遠遠見與一長者同行頭戴帷帽的女子,那長者必是顧翁了,而那盈盈一把就能握過去的柳腰定是舒家獨女,錯不了。
至廳前,顧翁攜了舒醴拜見衛青:“拜見大将軍!”
霍去病端過來臂旁的明前綠茶,掩面而飲,隻見得眉宇微蹙。
“顧翁快請起,”衛青一揚手:“看座。”
舒醴與顧翁起身,隔着帷帽羽紗隐約見堂前正坐一三十有餘英氣十足的男子,鴉青錦袍深衣曲裾,一雙黑色雲紋刺繡長靴;堂下,正坐一箭袖束腰長袍飲茶少年,腰間赫然佩着鎏金銅框鑲玉牌帶頭,浮雕螭虎,透雕猛虎。雖隔了羽紗,但這玉牌帶頭舒醴斷不會認錯:“他就是霍家少郎了。”舒醴心頭微微一震,憶起前日馬上失态,雙頰泛起紅暈,竟有些微微發燙。
“顧翁,舒小姐,”衛青探手引見:“這便是少郎去病。”
顧翁拱手作揖問道:“感謝郎官那日出手相救!”舒醴亦欠身行了大禮。
霍去病抿茶下咽,放下耳杯,起身合拳:“顧翁、舒小姐不必言謝,說來是我驚了小姐車駕,慚愧!”
衛青聽來,原是去病驚了他人車駕,難怪這小子先前不言語,笑道:“顧翁與舒小姐客氣了,想來是少郎無禮在先,還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