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長緊跟着跑到前頭叩門,片刻,大門微啟,來的是個家丁,見是裡長,問道:“裡長?您這麼晚過來所為何事?”
“冠軍侯來訪,趕緊叫你家莊主來!”
一聽列侯到訪,家丁趕緊大開門戶,嘴裡念道:“少侯有請,小的這就去叫管事。”
“不必!”霍去病跨到裡長前面,“這是你家小姐,顧翁何在?速速帶路!”
雖是舒氏莊子,這裡人也是沒見過東家大小姐的。那家丁見來人冷峻嚴肅,言語不容置喙,身旁立着位女子,夜裡雖看不真切,卻也能識得八九分,女子年歲不大,清冷卓絕。家丁一時情急結巴了舌頭:“顧……顧翁病着……現下在左廂房。”
不等話落,霍去病已然攜舒醴拔腿徑直進了院子,衆人後頭跟着一并往左廂房去。
廂房門前立着幾個下人,其中有個老妪,皆是神色凝重。
“嬷嬷,我是舒家小姐舒醴,”舒醴握了老妪雙手問道,“顧伯伯如何了?”
那老妪雖常在鄉野,卻也是見過些官家人的,見院中來了兩隊官兵,前頭少年攜一女子,皆是衣着不凡,一聽是舒家大小姐,雙目婆娑:“大小姐,您可算到了!顧翁……顧翁……您趕緊進去瞧瞧!”
舒醴心中一緊,推開房門疾步進了屋,眼見顧翁癱在床笫,一旁郎中一籌莫展。屋裡四下圍着照看的下人,皆是顧翁此次出行從京城帶出的酒行弟兄。
“大小姐!”他們自然認得舒醴,如是見了救星。
霍去病帶着牧野也進了屋裡來。
舒醴走近床笫,顧翁神志還算清楚,淺淺喚了一聲“醴兒”,面上痛苦扭曲。
“顧伯伯!”舒醴撲在床前,“醴兒來晚了,您别急,醴兒帶了郎中!”
霍家郎官?!顧翁擡眼一望,瞥見霍去病竟也立在床前。
“顧伯伯,幸得霍家少侯襄助,醴兒才得出城一路尋來。”舒醴解釋道。
“少侯?”顧翁尚不知曉霍去病封侯一事,吃力又略顯驚愕,下腹疼痛難忍,竭力說道,“有勞霍……少侯……醴兒,且不必費時耗力,鎮上郎中來過好幾個……老朽我估摸是過不去這個坎兒……”
未等舒醴搭話,牧野早已坐到床前把脈問診:“莫說話!除開少郎和舒姑娘,屋中閑雜人等一并回避。”衆人聽了趕緊退下,留下舒醴神思恍惚,倒是霍去病,從進屋那刻便不曾言語,隻靜靜望向牧野。
片刻,牧野示意霍去病一旁說話。
二人退出裡間,牧野望着霍去病:“縮腳腸癰。”頓了頓,補道,“耽誤得久些,需開腹切腸,兇多吉少。”
“幾分把握?”霍去病負手而立,看了一眼裡間,沉聲問道。
“五分,”牧野說道,“可先服麻沸散,出來時我順帶拿了一些。”
“好,”霍去病鎖了眉頭,“務必盡力。”他心中明了,若是牧野都拿不定的病情,必是兇險難測!
說罷,折身回了裡間。牧野出去準備切腸術所需一應藥物。
“舒醴,”舒醴坐在顧翁床前,回頭見霍去病一手掀開珠簾,“借一步說話。”遂起身走出去。
霍去病微微低頭,盯着舒醴,語氣凝重,“你要心裡有數,成敗五成。”
“我明白。”舒醴輕咬朱唇,眉眼低垂,倒是超出霍去病預料的沉穩,緩了緩,複又擡頭迎上他雙眸,“隻求盡力而為,心中無愧。”舒醴眼底盛滿期許,讓霍去病不忍直視,騎馬趕路雖是裹緊披風護了她,奈何雨勢傾盆,她衣裙濕漉,鬓邊烏發貼着臉頰,愈發襯得膚如凝脂。
“牧野乃是軍中神醫,必竭盡全力。”霍去病目光堅毅深沉,脈脈含情,叫舒醴有了些許慰藉。
“有畢城和齊豐守着,你且烤烤火熱熱身子去。”霍去病柔聲勸道。
舒醴這才驚覺,霍家少郎冒雨趕路衣袍盡濕,為了護住她,肩上蓑衣全裹了她去,現下腕間依舊滴水不絕。
彼時,牧野攜畢城與齊豐拿來切腸術所需藥物:“請少郎與舒姑娘屋外等候。”
舒醴萬分不舍望了顧翁一眼,複又看向牧野,牧野朝她點點頭,示意出去。待到廂房掩了門,舒醴隔門伫立,看着不時進進出出的下人,一盆一盆換了血水,心尖擰巴似有鋼針穿刺。
霍去病負手而立,陪她站在廊下,那芸黃繡花紗裙濕漉漉貼在舒醴臂間,夜風寒涼,她身子嬌柔,霍去病幾次揚了揚手想給她扶一扶披風,又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