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山岚姐姐。”箓竹跟在山岚後頭，過了抄手遊廊，往府裡偏院去換幹淨衣裳。

這冠軍侯府可真是别有洞天，雕梁畫棟，假山怪石，院深府闊，七拐八繞竟叫箓竹轉暈了方向，隻不過奇怪的是，走了好一陣，也未曾再見女婢，清一色兵甲林立。

“姐姐，”箓竹怯生生問道，“府中盡是男丁？”

“府中下人，除開四位掌事嬷嬷，隻我和赤靈兩個丫頭。”山岚在前面帶路，幽幽回道。

“哦～”山岚背影清瘦，碎步帶路在前。箓竹心想：如此看來，這霍家少郎也不盡如坊間傳聞那般不近女色，哪家高門子弟還沒一兩個通房丫頭？更不提這皇親貴胄的冠軍霍侯。想到此處不禁頻頻搖頭，恰好被領路回頭的山岚看見。

山岚也不多問，隻領了箓竹進左偏院，少郎安排她與赤靈皆有自己的一間屋子。“姑娘且等等，我去取來換洗衣物。”果不其然，哪家女婢還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再看山岚衣着非凡，箓竹更是堅定了通房丫頭的想法。

山岚走進裡間，在衣櫥翻找幹淨衣物。箓竹環顧了一周，房間布置清新雅緻，叫人心緒安甯。山岚捧了一身明月珰刺繡雲紋花羅曲裾：“這是少郎此次遷府賞下的，尚未穿過，箓竹姑娘莫要嫌棄。”

“有勞姐姐！”箓竹輕輕接過羅裙，山岚示意她進暖閣換衣裙。這花羅襖裙繡工精緻，輕薄透氣，質地上乘，箓竹心中暗自揣度山岚在霍少侯心中分量。

“姐姐，”隻聽一聲清脆，隻聽見暖閣外來一女子，“裡頭是舒家婢女？”

“你備些姜湯，箓竹姑娘淋了雨，回頭少郎回府也好用些。”

“好。”

箓竹心想，這必是赤靈了，山岚的話不禁讓她想到顧翁，隻望小姐一行能盡快趕到。

已是亥時，雨勢漸退。

舒家家丁來報，顧翁此次巡查城郊酒坊至藍田境内，東出京城往南四十餘裡的辋川鎮。舒氏酒行在藍田辋川有戶莊子，舒醴從賬冊上看見過，奈何到底不曾親去，并不知曉具體何處。霍去病一行快馬加鞭，出城往東向南疾馳而去，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藍田境内。這藍田縣隸屬渭南郡，緊鄰京畿，經濟繁華，人口逾萬，景色宜人，素有“終南之秀鐘藍田，茁其英者為辋川”之美譽，西面焦岱、湯峪兩鎮皆劃入上林苑皇家園林。

“舒醴，舒家莊子在辋川何處？”霍去病勒馬伫立，微微低頭，看着舒醴。

雨珠子順着他下巴滴到舒醴額頭，餘溫淺存。

舒醴終是有了喘氣的間隙，那舒家報信家丁并未同來，尚在城内郎中的馬車上，舒醴煙眉緊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霍去病看出來她的不知所措，望向畢城下令：“先去辋川！”一行人直奔藍田西南辋川而去。自幼便在上林苑狩獵的霍去病，這一帶自是再熟悉不過。

這辋川地處藍田南境，是處軍機重鎮，南臨秦嶺，毗鄰藍關古道，多山石險路，大雨方歇，泥濘難行。

霍去病看得出舒醴心急如焚，快馬揚鞭領頭在前，将其餘三人甩下好長一截，前面隐隐星光點點，已是近了辋川。過了哨卡，一行人進了辋川鎮。

“畢城，”霍去病絲絲入扣，“尋裡長去！”

“是！”過哨卡時霍去病令齊豐順了兩隊兵卒，以便熟悉鎮上情況，一路尋到裡長家裡。

“開門開門！”兵卒叫開了大門，家丁探頭一看盡是軍爺，哪裡見過這樣陣勢，吓得趕緊退回去叫裡長。

片刻，裡長一邊穿衣一邊小跑到前院，見院中火把高升，兵卒兩排，中間立着幾名少年和一女子，皆是錦衣華裘，夜裡雖看不真切，卻知來人必定不凡。

“見過大人！”驟雨初歇，裡長跪地叩首，心中忐忑，“不知大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速速帶路舒氏酒行莊子！”霍去病一句不多，直奔目的。

“是！”那裡長不敢多問，麻溜起身前頭帶路，跨出大門。

畢城一把将他拎到馬背上和自己共乘一騎：“你說，我帶路。”

那裡長回頭小心問了一句：“敢問來人是哪位大人？”

“冠軍侯！”畢城雙腳一夾，躍了出去，颠得裡長一把抓緊飛揚的鬃毛！

舒氏莊子并不在辋川鎮中，出鎮向北行了二裡地，才見了莊子大門。

已是夜半子時。

這是座四合院落，大門緊閉，院中燈火未滅，似有人喧嘩。

霍去病躍下馬，伸手示意舒醴下馬：“别怕。”

乘風較一般馬匹要高出半截，黑燈瞎火離地懸空，舒醴看了看腳下，緊抓了缰繩試探下馬，不想一腳踩空往馬下滑去，心中一緊腰間猛然被人穩穩接住：霍去病雙臂溫熱有力，抱穩舒醴徑直往莊子大門去。舒醴一片錯愕，羞藏臉頰，待到過了青石闆路，才将舒醴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