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吃還是你這個小丫頭嘴饞?”舒醴最是清楚箓竹的心思。
“最難得的還是川家少爺的心思,聽南山說,月餘前川家少爺便派人回了蜀南,把那将熟荔枝連根拔起種入巨盆,走了鹽運水路,等到了水運不通的秦嶺再現摘了荔枝放入密封的鮮竹筒之中,快馬加急送過來的,摘取時日算下來不出一日,着實新鮮!”箓竹說得仔細,舒醴也是聽得驚訝,川朗送這幾籃子荔枝怕是送出了金玉之價。
三人正談話,顧翁從後院來了前堂:“我聽着前面熱鬧,也出來轉轉。”
“賢弟如今才大好,該多休息才是。”舒暮雲忙起身将顧翁迎了過來。
“哪裡就有你們說的嚴重了,”顧翁笑容滿面,“今日是我醴兒生辰,伯父給你備了份小禮。”顧翁說着示意小厮将一個大大的箱子擡了上來。
“醴兒你猜猜?”顧翁笑道。
“賬簿?”箓竹一聽噗呲一聲笑出來,不想顧翁卻答道:“正是!”
“這都是早前我整理出來的賬房技巧,舒家營生遍地,今後醴兒自然是要接管的,不如早早準備了去。”聽得舒醴一時頭大。
衆人正聽着,遠遠見川朗從軒廊過敞廳來了前堂,他昨日才護送顧翁從辋川回城。
舒醴叫小厮将賬簿擡了下去,起身和父親迎客。
“舒伯父安好!”川朗今日穿着石蜜絹地金吉雲紋刺繡束袖長袍,外面罩了绛紗信期繡半臂外袍,恭敬有禮,“舒妹妹玉安!”南山抱了禮盒跟在後面。
“賢侄有禮了,快快請坐。”舒暮雲自小便喜歡川朗,如今又見他對舒醴關懷備至,心下十分滿意,“小女小小生辰,本就是家裡随意備了酒菜,賢侄莫要折煞了她。”
“小侄也是久未得見伯父,趁着舒妹妹生辰前來叨擾。”川朗在堂前坐下,與舒父交談起來,舒父轉而對舒醴道:“醴兒,你且坐下,我聽你顧伯父說這半年賢侄對你多有照拂,這次顧伯父的事公子也是全力襄助,要好生謝過!”
“是,爹爹。”舒醴起身又為川朗添了盞茶,“川家兄長多有照拂,女兒在京城也踏實。”舒醴才來京城,亦無甚多親友,心中記着川朗的好處。
正說着,門前小厮陸續來報有客來訪。不想這長安城中商戶之家聽說今日是舒氏酒坊大小姐芳辰,都要來讨杯酒喝。舒父聽了甚是歡喜,一面迎客去一面吩咐下人擺酒加宴。一時前堂好不熱鬧,舒父招呼客人往正廳坐下,相談甚歡。川朗幫着舒父招呼男賓,舒醴也招呼女眷往後院來。
舒宅熱鬧了一天,到花青酉時方才靜下。
舒暮雲送完賓客,折身回了後院。舒醴正清點賀禮。
“醴兒,你到為父房間來。”舒醴鮮少見父親如此嚴肅,叫箓竹接着清點,自己跟着父親過來。
年前舒父與舒母提到舒醴的婚事,二人對川家孩子甚是滿意。如今舒醴已過及笄,川朗也近弱冠,若是能早些将他倆的事情敲定,也算了了兩家長輩心願。舒父向來寵愛舒醴,不知她究竟心意如何,多次試探。
“醴兒,你來京這段時日可還習慣?”舒暮雲并未開門見山。
“爹爹放心,顧伯父待舒醴極是親近,酒行一應事務皆是親自教領。如今除開酒行平日營生,少府及其他貴戚府邸事務舒醴亦慢慢上手。”舒醴一一回來,又補充道,“川家兄長在京這些時日也是對醴兒多有指點。”
舒父在中廳坐下,緩緩開了口接過話去:“川朗是川氏鹽運嫡子,自小便由其父親自教誨學習鹽務,聰穎精幹,是把營生好手。可貴的是,這孩子睿智沉穩,不驕不躁,更不像其他富家子弟纨绔。他父親膝下再無他子,自是将他視如珍寶,君子六藝,文武雙馨,放眼蜀南,為父再尋不見這般優秀的好孩子,好過那好多高門貴子去。”
舒醴坐在舒暮雲膝下,靜心聽了下去。她如此聰慧,必知父親深意。
“最可貴的是,”舒父輕撫了舒醴的秀發,繼續說下去,“今日我見他為你生辰如此耗心盡力,為父看他是把你放心尖上了。年下川家曾來提親,我與你母親遵從你的想法,尚未答複。幼時你們也一處玩過,如今覺着這孩子如何?”舒父問得慎重,怕給了舒醴壓力。
舒醴低順下頭去,咬了朱唇,把弄着手絹,久未回複。
知女莫如父,舒暮雲見舒醴如此,怕是她心裡一時并無結論,開口緩和:“無妨,你無須急着答複為父,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房休息。”
“是,爹爹也早些歇息。”舒醴行了禮退出房門。
如今,父親是将這層窗戶紙挑破了。舒醴深知,父親年事已高,再者,那川家門檻怕是也要被蜀南媒婆踏平了去。
“小姐,賀禮已清理妥當入了庫。”箓竹廊下來報,見舒醴煙眉不展,“老爺是吩咐了什麼事麼?”
舒醴确是不知如何回複父親。雙親為她的婚事遍尋了蜀南名門,還是深覺川氏獨子最是滿意。
川朗,神清骨秀之姿,家世相當,她舒家獨女,酒業繼承唯她不可,若兩家聯姻,于兩族家業便是如虎添翼,父親與母親也算是思慮周全。可唯獨一樣,舒醴真是将川朗作了兄長看待,不知當如何告訴父親她早已回絕了川家兄長,那隻累絲海棠鑲玉金钗并金絲楠木雕花赤金同心鎖扣漆盒都還了回去。隻是,川朗不曾退卻,大有隻恐夜深花睡去,甯燒高燭照紅妝的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