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褚良的好意,阿姮搖頭謝絕,覃着急的恨不能将她推上去。
“我有事請姑娘幫忙!”褚良也着急,脫口而出。
“就當我提前謝過姑娘,些許鞍馬之勞,不值當什麼。這位阿姊,請和阿姮姑娘同乘,容我為二位駕車。”
他又熱情的招呼覃。
“阿姮,”覃拉她的袖子,嘴裡嘟囔個不停,“你就可憐可憐我罷,來的時候我的腿都走斷了!”
阿姮想起那件被弄得污穢不堪的衣裳,仍感到歉疚,猶豫了一下,就被覃推搡着上了馬車。
路上,覃恭維褚良駕車穩當,褚良說:“我們這些百夫長中,隻有我可以在戰時做大王的禦者,為我王駕馭車馬!仲其箕和祝讓他們,隻堪為車右!”
他頗為自豪,大笑起來。
阿姮問褚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褚良擡頭望了眼祭台,笑着說不急,将她們送回王宮再說。
阿姮和覃面面相觑。到底多大的忙,能讓大王的禦者為她們駕車?
覃忽地靈光一閃,把嘴湊到阿姮耳邊:“你昨晚在大王帳中一夜未歸,你和大王,你們有沒有……”
說着,她兩手握拳,翹起大拇指互相碰了碰。
“沒有的事!”阿姮輕叫一聲打斷她,心虛的轉頭看向車外,問褚良,“您可知大王去了何處?”
千萬不要在半路上碰到他。
“大王到祭台時,把我等打發走,就去了司巫那裡,想必和司巫有要事相商吧。”
阿姮回首眺望,原野、山林、河灘,飛速的遠去,高聳在平原上的祭台變成了一個土黃的小點。
回到王城,接連數日,楚王沒有出現在王宮。
夏祭已過,秋狩即将開始。阿姮聽經常出去采買的庖人說,大王帶人夜燎獵狐那些時日,已幫郢郊的農人趕跑了山上的野獸,但大王猶嫌不足,索性帶人再度上山,直把躲到深山去的野豬群連老窩都端了。
故而一直在郢郊逗留,不曾返回。
阿姮唯有暗暗祈求楚王再晚些回來,最好把她的忤逆之舉忘得一幹二淨。
國君遲遲不歸,薄媪派人來王宮,代大王把賞賜發到衆人手中,其中以阿姮的最為豐厚。覃如願以償,從阿姮手中勻出幾匹布料,抽空為她自個兒和阿姮各做了幾身衣裳。
按照楚王先前交代過的,薄媪命人将阿姮的寝居從宮女的居所移到大王寝宮的偏殿。
隻等大王回來,給她一個名分。
面對覃的促狹調笑和宮女們羨慕不已的目光,阿姮隻覺得頭都大了。
她們和薄媪根本不知情。
幾乎可以想見,等楚王回來,定會怒不可遏的将她丢出去。
*
沒幾日就入了秋,阿鹂托請薄媪,把阿姮接到薄媪家中一聚。
阿姮天天挂念阿姊,偏又出不得王宮,薄媪派人過來,她毫不遲疑就過去了。
見到薄媪,阿姮奉上親手做的鞋襪。
“老媪對我們姊妹呵護有加,妾和阿姊非但無以為報,還要仰仗老媪多加關照,妾感激不盡。妾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隻這點針線活,做得粗陋了些,請老媪不要嫌棄。”
薄媪從仆女手中接過來一看,是一雙釘得極為牢固的冬靴和兩雙厚實鞋襪,皆是拿宮中賞給她的上好布料和皮子所做。
這個姑娘着實有心,讓人不由得願意多提點她幾句。
薄媪笑道:“姮女毋須這般客氣,你有這份心,侍奉大王何愁不能長久。大王還未立後,身邊除了你還未有别的嫔妾,你若能及早為王上誕下長子,待日後,王後以下、九嫔之上的側夫人之位,必少不了你的。到了那時,老妪我還得仰仗于姮夫人你。”
她一番話把阿姮說了個大紅臉。阿姮本來想說楚王并沒有寵幸她,卻嗫嗫的羞于開腔,說不出話來。
薄媪暗忖,她到底還是年紀小了些,風韻氣度尚且不及另一位蔡國美人,那才真真的是從宮廷中調理出來的人。當然,單純也有單純的好處。當初她選中阿姮,也是看中這一點。
“老妪也不拿你打趣了,”薄媪搖頭笑笑,對她說,“鹂姬候你多時,快去與她相見罷。”
阿姮剛要走,又被薄媪喚住。
“前些日子,有幾位尚未娶妻的青壯男子,上我這裡來求娶鹂姬,家财宅地樣樣殷實,可都被她拒絕了。老妪不知她心裡作何想的,你替我問一問。”
阿姮愣了一下,答應下來。
待兩人見面,鹂阿姊的形容氣色比阿姮想得要好一些。
“阿姊……”阿姮心裡一松,突覺委屈橫生,可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麼,眼中忍不住淌下淚水。
阿鹂輕撫她的後背,擦去她眼角冒出來的淚花。就像那時在來楚國的路上,她抱着乞丐模樣奄奄一息的阿姮,為她拭去滿是污垢的淚痕,溫柔的唱曲給她聽,哄着她别哭。
“阿姮,我要想辦法回蔡國去,你跟我走嗎?”
避開薄媪家的仆女,阿鹂突然低聲說。
阿姮驚訝住。她原以為,鹂阿姊拒絕婚配,是為了入楚王宮和她在一起。
她央求楚王救阿姊的時候,也曾希望楚王能把阿姊留在宮中。可楚王壓根沒按她想的來,他把昭伯的妾奴盡數婚配出去,讓她們人人都有個可靠的丈夫,不用再給人做妾。
安穩些的日子,阿姊不喜歡嗎?
阿鹂看出她眼中的疑慮,道:“我自幼父母雙亡,隻因生了幾分顔色,被宮中買去,養作樂伎。蔡侯宮廷讓我免于淪為娼女,我本應該感激。直到祭禮那天晚上……”
阿姮睜大眼睛聽她細說。那晚,隗蹇就是打着阿姊的名頭,才将她騙過去。
阿鹂口中哽咽了一下,接着說:“那天晚上,起初是昭伯,他叫我去陪王叔度,我不從。後來,隗蹇的仆人丈找到我,說使團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我信了他的話,被他騙到隗蹇跟前……”
隗蹇跟她說的,和跟阿姮說的差不多。
“他們在楚國惹下亂子,一走了之,把我轉送給王叔度,他們當我是什麼?隗蹇,昭伯,王叔度,他們都不拿我當人!當我是娼伎嗎!我便是娼伎,也不稀罕伺候他們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