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們認識嗎?”她側了側脖頸,努力擠出一個友善的微笑,“這位少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以前從來沒見過吧?”
她不動聲色抖了一抖食指,想要飛出一條藤蔓草線來纏住厭拂滿,給自己争取脫困的時間。
但她顯然低估了十年師徒、朝夕相處裡厭拂滿對她的了解程度。
“手指再動?”厭拂滿陰森森笑一聲,“我給你切掉。”
離清緣不敢動了。
“少俠,我真的不認識你,我們無冤無仇的,你何苦背一樁人命呢?”她手不敢動了,但嘴還是沒停,“你把劍放下,放下,我保證,我馬上自己跳毒潭,絕對不再在你面前出現。”
“閉嘴。”現在的厭拂滿渾身是戾氣,比檐如歲還像隻愛炸毛的貓,一記涼飕飕的眼刀飛到她身上,說,“再多話,我把你嘴縫上。”
離清緣趕忙合上嘴。
“你要跳毒潭?”
身為劍修,厭拂滿常年執劍,指腹上自是生了老繭,觸感粗粝。
這會他捏着離清緣的下颌,就算略收了力道,自其之上撫蹭過時也能在她柔嫩面頰上揩印出明顯的紅痕。
狎昵又暧昧。
他嗤笑,用一種很了解離清緣的口吻道:“毒潭後面有人在等你吧?”
...真不幸,被猜中了。
“讓我猜猜是誰?”厭拂滿注視着她,低低哼笑聲,“你那個姓檀的前夫?”
離清緣睫羽輕顫一下,勢把裝傻進行到底:“少俠,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尚未婚配,連第一任夫婿都未有過,哪來的前夫?”
“哦?”
厭拂滿轉了轉手腕,滄海劍忽從她脖頸處落下回收,離清緣一口氣都還未松下來,就見對方倏又劍尖一轉,刹地直指她心口處。
他低着眉看劍尖緊抵着離清緣心口處,聲調很輕,也很冷:“沒事,等你死了——”
“我把你心髒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騙人了。”
周遭怨氣翻湧,如附骨之疽般貼上離清緣的脊椎骨直攀而上,如過電般席卷全身。
如果再不做些什麼,厭拂滿真的會殺了她。
她心頭一緊,正待開口,卻忽聽風破參參古木,豔紅骨傘與藤蔓同時朝此遠襲而來。
“當”一聲清脆鳴響,滄海劍當即閃出回擋,撥回大半攻勢。劍光如織,氣流激蕩,周圍的樹葉被激起的氣流劃開道道長痕。
氣氛如弦上箭,緊繃至極。
眼前人絕非普通劍客。
“舍妹有何處得罪少俠的地方?”見對手如此,檀秋祝唇邊噙上柔和的笑,露出一副好商量的翩翩有禮樣,“少俠想要什麼,同我說,我替舍妹給,還請不要為難她了。”
藤蔓如靈蛇般翻騰,師靈澈張着五指控制它們,也溫聲道:“她要是有哪些地方得罪了少俠,也還請少俠高擡貴手,我會補償您。”
早在剛剛三人交手的電光火石之間,厭拂滿便已提了離清緣的領子,長臂一撈将她抓至自己身前。他貼着她的後脊背,高大修長的身軀很輕而易舉就投下大片陰影将她籠罩。
一種虛虛攏抱的姿勢。
滄海劍抵在離清緣的後腰窩處,隔着春日纖薄的衣裙傳來刺骨的冷意,比那處傳來的冷意更駭人的是厭拂滿此刻的眼眸。
黑色山巒裡凝結了一整片冰原。
他微微側了頭,附在離清緣耳邊輕語,笑聲幽幽:“小看你了,比前世更有進步啊,這會就能有兩個夫婿了。”
師靈澈失憶,檀秋祝死得早,故而二人都不認識厭拂滿。
他聲音沒特意壓低,在寂靜的密林裡不加掩飾地蕩開,撥入檀秋祝的耳道裡。
聽清那話語後,檀秋祝神色一凝,面上已不複前一刻的溫柔有禮,取而代之的是森森冷意。
他手中豔紅骨傘一轉,風刃沾染點點火星,急促呼嘯而出,直沖厭拂滿而去!面對檀秋祝突如其來的發難,厭拂滿擡手一揮,滄海長波萦繞指尖,變換出一面水幕。
但水幕擋得了沾染火星的風刃,卻阻不住又“唰”一聲襲來的藤蔓,枝條遇水,反倒盈盈然延伸得更加細長柔韌,眼看就要直纏離清緣的腰際。滄海劍察覺到藤蔓的意圖,本能起劍一劈,攔住枝條截斷。
眼見劍已從自己腰際暫時離開,離清緣當即甩出袖子裡的藥粉,深紅色的藥粉漫天飛舞,詭異香氣四散彌開,忽地模糊打亂了整個世界。
也打亂了正交手三人的節奏。
離清緣沒有猶豫,她擡肘狠狠一撞厭拂滿,對方離她最近,吸入的藥粉最多,此刻已微微閉了眼,顯然是有些難受了。
千年毒潭就在後方。
她轉身,卻被厭拂滿猛然拽住丹紅衣裙一角。
朱砂串珠從離清緣手腕上被她飛速褪下來,往對方攥着她衣裙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一砸。
珠子當啷滾落滿地,聲響生脆。
厭拂滿的手力道微松,她縱身一躍,跳進了千年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