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麼?”
檀秋祝勾了勾唇,沖着那飄動而去的翩翩白衣露出個極溫柔卻又森然的笑,輕聲說:“看起來情敵又多了一個啊。”
*
極樂城的夜晚比離清緣想象的熱鬧。
青綠煙柳拂畫橋,菱歌泛夜船帆過,她和檐如歲穿梭在街道間,如織的人流也在二人身側摩肩接踵而過,周遭房屋商鋪林立,燈火一盞接一盞起亮。
商販不絕于耳的吆吆喝喝聲又在四處回蕩,離清緣将目之所及處都掃視了一遍,一時半會也找不出具體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
直到天色忽就翻湧出森郁意,濃密的黑雲擠壓至一處,烏沉沉的壓抑,似是狂風暴雨要來的前兆。
融融街景裡的熱鬧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整座極樂城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剛剛還營業的商鋪都紛紛落鎖閉門,四散的人群從喉端溢出驚恐喊叫聲,各有方向的紊亂步伐混成一團。
“這是發生了什麼?”離清緣蹙了蹙眉,問檐如歲。
檐如歲神色也凝了一瞬,而後才噢了聲道:“忘了,今晚會下雨。”
他仰頭看了看風雨欲來的夜空,伸手将離清緣扯到自己旁邊,兩個人一齊站在屋檐下。
離清緣:“下雨?”
檐如歲“嗯”了聲。
他說:“别亂跑,極樂城的雨會腐蝕人的皮膚。”
這會輪到離清緣神色微凝,狐疑瞧他:“都世外桃源了,還這麼不安全?”
今早二人在庭院裡時,離清緣試探性問檐如歲,他哪裡找來的這樣一座城池?
檐如歲隻說他和上一任城主有些交情,對方駕鶴西去後,就把這裡留給了他。
至于這裡面的人都是怎麼來的?
“這裡的人是怎麼來的?”城主府的庭院裡,檐如歲彎一彎眼睛,同離清緣解釋說,“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看過的一個話本子?”
...她同檐如歲認識快十年,一起看過的話本子沒一百本也有九十九本了,她怎麼知道是哪一本?
好在對方倒也不是真的想聽她回答出這個。
“那個故事講了一個漁人,偶然誤入了一個世外桃源,那裡甯靜和平與世隔絕,生活最是美滿不過。”
“但那漁人最後還是從裡面出去了,并且後來的人再也找不到那裡。”
那會說完這句話後,檐如歲擡起手往竹筒裡倒銀蓮花液,遞到小乖的嘴邊,認真看它“噸噸噸”吸食。好一會,他才又眯了眯眼,哼笑着說:“可即使再也找不到,也總有人在不斷尋找這樣一個世外桃源。”
“所以上一任城主建造了這裡,專門供那些想尋找這樣一片淨土的人們生活。”
檐如歲見離清緣久久不說話,眉梢微挑,偏頭瞧她時耳間銀飾铛铛,蠱惑人心般作響。
他問她:“俗世忙忙碌碌,早叫許多人心生厭煩,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有什麼不好?”
此時二人身後剛好是客棧,檐如歲拎着離清緣進去,說先在這裡面避會雨。前台的掌櫃正低着頭撥算盤,沒理突如其來進店的兩人。
“是啊。”檐如歲很自然地拿起原色木桌上的杯盞倒茶水,推到離清緣面前,啧一聲說,“早說讓你待在城主府内别出來了。”
“我總不能一輩子就在城主府裡活動吧?”離清緣撇一撇嘴,拿起杯盞喝了口茶水。
“為什麼不行?”檐如歲問。
“小乖都會出門吧?”離清緣語塞了一下,半晌才想到這個比較恰當的類比。
空氣詭異凝結好半晌,久久她才聽見對方的回應。
是一聲很輕的笑。
“可是——”檐如歲唇角彎起,掀出個豔麗的微笑,他氣質偏明快,很少這麼笑。
他的語氣又輕又慢,還帶了點天真:“小乖隻有我呀。”
“緣緣你的話.....”檐如歲微微歪了歪頭,“有很多人呢。”
青梅竹馬十來年,檐如歲一貫來都是連名帶姓喊她。哪天要是這樣親昵喚她時,準沒好事。
果然,離清緣腦海裡的怨氣值光屏當即警鈴大作般響起來,閃爍的紅光晃動不停,眼見氣氛就要跑歪。
她趕忙咳了一聲,生硬轉移話題:“為什麼這裡的雨會腐蝕人的皮膚?上一任城主有跟你說過嗎?”
“沒有。”檐如歲搖了搖頭。
離清緣眸光微動了動,就又見檐如歲屈指微叩了叩木桌,聲音輕淡:“或許是這裡的人...不老不死要付出的代價吧。”
噼裡啪啦的雨聲适時打落地面,在客棧外激起一片清脆聲響。
“今夜回不去了。”檐如歲平靜道,“在這裡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