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被指腹輕柔掃過,她撥開檐如歲的手,說:“我要看——”
“你也要。”她把和檐如歲十指交扣的那隻手握得緊了些,柔聲說,“阿歲,就當是讓我了解你的過去,好嗎?”
長長的沉默襲來。
檐如歲許久沒說話,但到底是沒再提“走”字。他抿着唇,把視線和離清緣一道投回城門處。
銀白鑰匙的尖端磨得很鋒利,幾乎在霁歸語把尖端捅進心口的那一瞬間,汩汩淌出的淋漓鮮血就沾了她滿手。
那把銀白鑰匙雖不是真正出極樂城的鑰匙,但上面卻仍舊淬了檐藍迦的靈力。
霁歸語從前不是沒有自殺過,但她的身上被檐藍迦下了太多禁制,一般兇器根本殺不死她。但被檐藍迦淬過靈力的鑰匙可以。
城門就在前方,在死前,她想離那裡近一點。
于是她試圖調動全身僅剩的氣力,再往那裡爬過去一點。
但她到底隻是一個羸弱的凡人而已。
她沒有力氣了。
自然也掙脫不了掠飛而來的檐藍迦禁锢一樣的懷抱。
“霁歸語!”對方死死抱住她,不住地往那血流不止的心口處灌輸靈力,她躺在對方的懷抱裡,目光卻仍死死盯着城門的方向。
“檐藍迦。”她叫他。
“把我葬在城門外。”
這是霁歸語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徹底沒了氣息。
離清緣朝身側的檐如歲看去,能感知到他整個人,連着被她攥着的那隻手,都在止不住發抖。
*
城主的喜事變白事,極樂城内此刻一片死一樣的沉寂。檐藍迦抱着霁歸語的屍體走在長街上,一面笑,一面哭,雙目赤紅間俨然已是瘋瘋癫癫的情态。
“其實我娘本不會死的。”二人跟着檐藍迦走,檐如歲冷不丁冒出這麼句。
“檐藍迦給她下了共生咒,能替她承擔所有傷害。”檐如歲說,“但被我解了。”
“在這場婚宴的前幾天,我娘突然找我要我的血。”他眯着眼回憶,“她很不喜歡我,難得主動來尋我,我二話不說給了。”
“她死了後我才知道,她是要用我的血解共生咒。”檐如歲笑起來,“算起來,該是我害死了她。”
離清緣沉默了好一會。
“這個幻境存在多久了?”她問檐如歲。
兩個人在這樣的幻境裡走了一遭,檐如歲的話語間也沒了那麼多隐瞞的打算,他想了會,說:“從我重建極樂城開始,它就存在了。”
離清緣敏銳捕捉到他話語裡的關鍵詞:“重建?”
檐如歲“嗯”了一聲。
他指了指前方的檐藍迦:“極樂城靠城主靈力供給生存,檐藍迦這瘋子殉情後,這裡就崩塌了。”
...這倒不用檐如歲繼續說下去了,既然新的極樂城裡幾乎全員石屍,石屍又是用死人屍骨煉化的,猜都能猜出來極樂城崩塌後隻有檐如歲一個人活了下來。
離清緣沉吟片刻,忽道:“阿歲,你有沒有想過,這裡不是普通的結界幻境?”
檐如歲的九家天賦是巫,巫系修行者制作結界時,都喜歡以自身記憶為源,制造出這種故事類結界,也就是幻境。所以狐九同離清緣說檐如歲是來修補結界,她過來卻闖進對方的幼年記憶裡,她也沒懷疑有什麼不對。
巫系修行者就是這個風格。
她了解。
但現在——她幾乎能笃定這裡不是普通的結界幻境。
“你的修行境界到第幾重了?”不等檐如歲回答,離清緣就接着抛出了一個問題。
“問這個幹嘛?擔心我保護不了你了?”檐如歲啧了聲,但還是答了,“在第八重許久了吧。”
那就對了。
巫系修行者自第八重境入到第九重境時,都需渡心魔劫。但心魔劫是種很狡猾的東西,它會融入你生活裡的某一處,叫你分不出來這是需要特地去渡的東西。
離清緣按住檐如歲的肩膀,讓對方低頭看她,她一雙靈狐似的眸子若含一汪靜水,認真瞧人時偏生又有種潋滟的深情。
她先輕聲叫檐如歲名字:“阿歲。”
檐如歲垂眸看着她,低低應了一聲:“嗯。”
“這裡是你的心魔境。”離清緣笃定道。
“不要再逃避了。”她擡手輕輕摸了摸檐如歲的臉頰,難得用這樣的溫柔語氣和對方說話,“我會一直和你一起。”
“我陪你一起破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