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震顫着、迸出裂帛之音。繃直的線嵌入血肉,金蓮吒指尖一疼,眼見着冰弦鑲上點點的紅梅。他再撥弦,圓圓的血珠盡數滾落。
金蓮吒輕笑出聲。
他終日迎合着刻意讨巧的輪指、搖指,并非練就真正的琴技。琴傳情,或許表達的便是人生種種不可言說——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體悟的。
錯把瑟音當琴語,倒是他本末倒置了。
8.
哮天犬感到帳内的琴聲變了,似褪去了什麼沉重的東西,變得更加的流暢、自由……
但還是好難聽啊!
毛色黑亮的狗耷拉下耳朵,那長耳緊貼着頭皮,努力隔絕噪聲。未果,哮天犬用爪子扒拉住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高音如烏鴉夜啼,低音似碾過破鼓,音階錯亂,好像串串崩斷的珠鍊。
一曲終了,堪稱震耳欲聾。
好在金蓮吒每次最多彈奏一首曲子,哮天犬翹首以盼,等着金蓮吒出來。
與此同時,裡頭的金蓮吒不滿意元帥給的譜子。于是他将書丢掉案上,即興創作起來。
……
哮天犬恨不得以頭搶地。
9.
待金蓮吒出營,他神清氣爽地抻了個懶腰,一低頭便看見氣若懸絲的哮天犬。
哮天犬(恹恹):^+_+^
是誰?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襲擊了神犬!
罪魁禍首大驚,提起火尖槍準備報仇。
那槍無聲無息,金屬質的杆身冰冷,尖端一絲火焰都沒有。混天绫也奄奄一息地挂在金蓮吒身上,像截剛蛻下的蛇皮,周身萦繞着死氣。
乾坤圈早已縮成芝麻粒,它瑟瑟發抖地躲在櫃子縫裡——
不隔音但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哮天犬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回光返照,他先心疼了自己以及金蓮吒的法器:同是天涯淪落客啊,支持金蓮吒自己買觀衆。
然後它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10.
另一側。
敖丙來之前,太乙真人私下給他開了小竈,提醒他莫要幹涉其他人的因果。
都說仙人言出法随,一言可定山河。
敖丙謹記,隻是沒想到這麼快一語成谶……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敖丙蹲在破廟檐下,他猶豫片刻,探了探采藥人青紫的腕脈。入夜漸涼,患者冰冷的皮膚讓敖丙想起太乙真人說過的話——“凡人生死自有定數”。
“咳咳……”那垂死之人抽搐起來,黑血從嘴角溢出。敖丙翻出腰間錦囊,從裡頭找出一棵仙草。
青綠的葉上凝結着透明的露,靈光四溢。這是從昆侖孕育的靈藥,汲取天地精華,培植于肥沃的土壤。
“逆天而行,你當得起因果?”【姜子牙】當了半天看客,還是阻攔道。
“得罪了。”敖丙動作未停,他碾碎草葉,将汁液滴落在傷口。藥香裹着血腥蒸騰,隐約可見絲絲縷縷的光順着經脈遊走。
汁液治愈傷口,仙氣補足凡胎,命火重燃,采藥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生氣。
“你替他續命,便是将業障引向自身。”【姜子牙】頭戴方巾,身穿素色長衫,端的是文弱清瘦的書生模樣,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心驚。
“天意讓他遇見我,”敖丙将最後一片草葉喂進傷者口中,他聽見自己的衣袍在風中铮鳴,“若此刻見死不救,才是違了天道。”
11.
【姜子牙】望着敖丙周身的功德被黑氣蠶食,一貫的聲線失了平靜:“敖公子,你可知他命盤早該在今日戌時斷絕?”
話音未落,天際滾過悶雷。
采藥人的胸膛劇烈起伏,皮膚上蔓延出赤色紋路,從中蟄伏着縷縷魔氣。
“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姜子牙】踱步走到敖丙身邊,長衫晃蕩,“你救的不是人,是劫數。”
陰雲密布,敖丙仰頭望着遊走的紫電,堅定道:“若是如此,我當竭力破劫。”
“此事因我而起,我必一人做事一人當。”
驚雷劈落的刹那,姜子牙袖中飛出五枚銅錢結成屏障。金屬被雷火燎出焦痕,【姜子牙】嘴角流出血線,脊背卻挺得筆直。
“你……”敖丙怔在原地。
“因果已成。”【姜子牙】抹去唇邊的血迹,雲淡風輕道,“從現在起,你我都要在這局中落子了。”
司命,他找到所謂的因果線了,【姜子牙】想。
12.
敖丙低頭整理儲物囊,殘餘的莖在他掌心滲出墨色汁液。龍族極其有耐心,用巾帕擦去穢物,最後以火符燒去所有的腌臜。
金烏西墜,将敖丙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勾勒出翩跹的龍影。
哪吒的天定良緣,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