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眼前這個男人叫小帥,他正穿着服務員的制服一臉冷汗聲音顫抖,因為有個叫小兇的男人用帶刀的槍頂住了他的太陽穴:
“你……你要什麼,求求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你先冷靜一些,你想要做什麼?”
兩位警官已經嘗試上去交涉了,留下雪見原面無表情在門口探出腦袋觀察情況。
嗯,犯人隻有一個,留着大胡子看不清下半張臉,體格一般,所以特意選擇了那位較為瘦弱的男性服務員。從兩位警官的反應來看、應該沒有發現炸彈。
雪見原又縮了回去,淡定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番茄酒,小口小口将酸酸甜甜的液體咽入喉中。
隻要這兩位沒有被當場爆頭、哪怕是被一槍擊中心髒他都來得及救回來,所以他沒有像之前超市被安放了炸彈那樣着急。
再說他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連槍都不會用的文職人員,就算他也跟着沖出去又能做什麼呢?
他聽着外面的交涉,慢慢喝完了一罐番茄酒。
啊,好像沒有聲音了。
雪見原放下空罐子,再度探頭——
事情應該解決了吧?
并沒有。
那位小帥服務員倒是被解救出來了,此刻正驚魂未定地大口呼吸,但萩原研二的雙手被繩子綁緊,嘴上也貼上了膠帶,此刻正跌坐在凳子上,大胡子站在他旁邊,嚣張地在手裡轉槍。
雪見原:“……?”
不是,哥們,這是為什麼啊?
他看向遠處的墨鏡帥哥,墨鏡帥哥給他甩了個眼神,消失在人群裡。
雪見原:“???”
等等,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回來說清楚!
他微微張開嘴,目送松田陣平就這麼臨陣脫逃,留下他的朋友一個人被綁在這裡。
雪見原:“……”
靠人人跑,靠杜賓杜賓變柴犬。
算了,看起來萩原研二自願上去做了個人質交換,一個訓練有素的警官在兇犯面前确實存活的概率比普通人高。
他還是靜靜等着警察來救人吧。
“你、就是你——”
大胡子男人在空中揮舞了一把槍:“給我也過來?”
就差幾步脫離視線的雪見原指了指自己:“我?”
“就你!”
大胡子男人笑容猙獰:“我突然覺得兩個人警察願意出更多錢,你也給我過來!”
雪見原:“……”
他才不怕槍,這個男人手裡的并不是正規槍械,而是那種鄉下自己打獵用的自制土獵槍,甚至還往槍管上綁了一把刀,準頭一看就一般。
就算被擊中,他也能瞬間自愈甚至一滴血都不會有。這個時候隻要在開槍的瞬間随便做個動作就好了,無傷的結果會讓别人自動補完躲開子彈的過程。
他不過去。
大胡子男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有恃無恐,也不多說,直接把槍對準萩原研二的腦門:
“你們是一個房間出來的吧?不想你的朋友腦袋開花的話現在就給我過來!”
雪見原:“!”
何等卑劣的犯人!他怎麼不借着這個幹脆把所有人都當做人質算了!
他在萩原研二焦急的眼神中彎下腰,捂着嘴輕咳了兩聲:“我知道了,你咳、咳咳别開槍——”
瞬間,他的手心出現幾點殷紅。
在場所有人都驚了一下。
萩原研二也瞬間驚到了。
雪見的身體、居然這麼差嗎?
除了臉色白點,平時完全看不出來啊?
犯人愣了一瞬,雪見原的吐血并沒有激起他的一絲一毫同情心,反而讓他更堅定了抓住這家夥做人質的心:這個病秧子的好控制程度不下于被綁起手腳的萩原研二,雙倍人質,雙倍贖金!
裝柔弱、刻意讓血液從皮膚滲出的雪見原擡眼看了一眼大胡子,就跌跌撞撞地被頂着太陽穴挾持到了萩原研二旁邊。
“喂喂,我說你們這群人早就報警了吧?”
大胡子掃視了一圈距離遠遠的人群,被他看到的人全部低下頭不敢對視,生怕下一個倒黴的是自己:“那群混蛋警察怎麼還沒來!”
“聽說他們今年才剛換了一批設備,手裡可全是我們繳納的稅金啊,結果居然這麼磨磨蹭蹭!”
槍口更用力地往雪見原太陽穴上頂了頂:“讓那群薪水小偷給老子錢!”
萩原研二有些急了。
他沒想到之前還安靜待在房間裡的雪見原會突然出來,還恰好被犯人選做第二個人質。
他面色不變,背在身後的手解開繩子的動作更快了。
松田陣平打的結,他怎麼可能解不開?問題就是犯人盯着他們綁手,所以不得不稍微用些技巧、導緻他現在沒辦法一瞬間解開……
萩原研二的手腕被磨出了紅痕都顧不上了。
雪見原沒什麼表情地瞥了一眼持槍的男人。
他并不懼怕頂在他太陽穴的槍械,隻有銀質的子彈才能稍微對他造成一點傷害,其他基本都可以看做漂亮的煙花。
但是——
他瞥了一眼周圍看似低下頭、實則全在竊竊私語的人群。
不同于其他部位,哪怕是擊中心髒他都能解釋說他的心長在右邊,但現在有人類能被打穿腦袋還活着嗎?
好像沒有。
這個距離,完全沒辦法狡辯。要是當場被打穿腦袋,現在的社會身份、以及一切人際關系都會廢棄了吧。
他歎了口氣。
如果現在的身份被廢棄,會發生什麼呢?
雪見原在心裡掰手指。
‘雪見醫生’這個身份早在離開FBI後就沒幾個會這麼稱呼他了,能稱呼他為‘haru’的人,除了波本都知道他的身份,那麼隻剩下桑格利亞——
都說人有三次死亡,一次生理性,一次社會性,最後被遺忘。如果桑格利亞死于小小的搶劫案,會有人替他傷心嗎?
無視旁邊大胡子男人的囔囔,他微微垂下頭,黑色發絲擋住晦暗不明的視線。
在桑格利亞這個代号存在的時間河流中,第一個遇到、也是帶他進入組織的貝爾摩德不會在意組織裡一個代号成員的死活,雪見原其實也不是很在意她的想法,屬于雙向奔赴。
萊伊的話,最多戴個黑色手環假裝兩秒,再怒喝一瓶黑咖表示悲痛,之後無事發生。
倒是雪莉應該會挺難受的,因為再也不會有人用芙莎繪新款包包請她幫忙測小鼠的指标了。
哦,說到這個,琴酒應該也會很不爽。
這位銀發殺手隻要有過來科研區,必幹的兩件事一是去雪莉那邊看看這位天才科學家有沒有異心順便啊雪莉,二是在雪見原面無表情的逼視和架設機關槍的陽光房裡隔着玻璃催促他多幹點活,隻是二十五天住在實驗室還時不時跑出去摸魚是不夠的,最好全年無休就給他幹活否則就是對組織不夠忠誠,以及把勒索來的錢甩到他門口告訴他藥膏不夠快快滴幹活。
雪見原想到他就有點頭疼,幹脆自動在腦海裡過濾了銀長直的身影。
至于唯一能稱呼他為haru卻不知道他身份的波本——
雪見原歪了歪腦袋,換來搶劫犯的怒罵。
波本,會因為這個而有什麼反應嗎?
他會哭嗎?會因為一位見過三四次面的床伴而落淚嗎?會為他報複犯人嗎?
會在他之後的人生裡,有那麼一兩秒想到桑格利亞這個人嗎?
不知道。
正常人類高興會笑,生氣會皺眉,難過會哭。
而波本,不知道為什麼會生氣,不知道為什麼會高興,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身邊,嘴上說着些不知真假的話握住他的手讨吻。
無法明了。
波本的情緒對他來說太過複雜而難以理解。人類本身的情緒就已經夠糾纏不清,波本這種心思複雜城府深重的類型更是難以捉摸。
他不知道波本為什麼會笑,為什麼會因為他嘗試裝作生氣欺騙告别吻而懲罰他,不知道為什麼在停車場時、明明事件已經結束了還要強行壓住他親吻。
即使能聽得到血液的流動和心髒搏動的聲音,波本的心思對他來說還是好難猜啊。
雪見原目光渙散地看向前方的人群。
但這樣也無所謂吧,不能理解就不去理解了,就像之前的決定一樣,隻要跟着經驗豐富年上黑心人類的腳步就好了。
等換一個身份又是全新的雪見原,有貝爾摩德或者萊伊這條渠道又能再進入組織,然後以一個全新的樣貌再和波本相遇。那時,他還有機會靠近這塊蛋糕。
在那之前,波本會因為桑格利亞而落下幾滴眼淚嗎嗎?
他沒有思考出答案。
雪見原有些迷茫。
而且,換了名字,甚至可能連外貌都不得不改變的他,和波本恢複關系這種事,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有些不舒服。
有點像鞋墊上黏上了細細密密的草屑,執着得黏在腳心,造不成什麼傷害,但讓他每走一步都無比難受。
而他甚至沒辦法清理掉這些草屑,因為他連它們從何處生長而出都不知道,沖洗去一次又再度長出,或許它們的源頭是他本身。
他不想看到波本和别人接吻,但吸血鬼不應該對蛋糕産生這樣的想法。
怎麼會有人希望自己的蛋糕不去和别人相處呢?
雪見原被槍頂着仔細思考了幾秒原因,恍然大悟。
肯定是因為要是波本找别人去了、就不一定願意提供血液了吧!
别的不說,他現在還不确定波本是不是對其他吸血鬼也具有這種強悍的吸引力,萬一也有的話——他不會把波本讓給任何人的。
不行,那種事情肯定不行。
他還不想失控。
不想看到波本和别人親吻,不想看到他的脖子上留下别人的吻痕,不想隻能站在一邊、目睹他遵循自己的人生軌迹,成為路人,即使是改頭換面的自己也不行。
不想要雪見原這個僅和波本見過幾次的人從此徹底被波本忘記。
[不要忘記我。]
于是那些細細密密的嫩芽瞬間生根膨脹,瞬間龐大的林海淹沒了渺小的吸血鬼。
——不要再這麼被動下去,不能再這麼跟着波本的腳步等待命運和小蛋糕的安排。
雪見原擡起頭,發絲被撇開,露出一對漆黑的雙眼。
他要先救下自己和萩原研二。
被挾持着很難移動,他就眼珠轉動尋找自救條件。
由于搶劫犯的緣故,這間烤肉店的人群都隻敢遠遠站在周圍一圈,生怕自己被波及。
這群人幫不上忙,pass。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一人被捆在他旁邊,一人不見蹤影,給了他一個墨鏡後什麼都看不清的眼神就消失,應該是去呼叫支援了,暫時也提供不了什麼太大的幫助,pass。
還有誰呢:
他找了一圈,發現沒盤點過的隻有自己。
那麼來盤點一下人物卡吧。
雪見原,混血吸血鬼,能輕松掌控感知内的所有血液,不管是不是人類的。
很好用,如果能看數值,絕對是超模的幻神級卡片,一張卡抽到畢業整個遊戲的内部愛級别的數值。
别的不說,隻要稍微控制搶劫犯心髒處血液的流向,讓他大動脈内的血液逆流,亦或者在這人的腦幹部位制造幾毫米大小的血栓,犯人就會毫無反抗地死去,連屍檢都不會查出問題。
輕松,太輕松了,比他辛辛苦苦做下一台手術還要輕松。
那就這麼幹吧。
他的五指略微收緊——
“我說你們這群混蛋聽到老子的條件沒有啊!”
耳邊的男人還在威脅人群:“給我錢!給我準備錢!把那群稅金小偷偷走的錢還我!”
他已經握住了大胡子男人的心跳。他聽到這個男人胸膛内的心髒正興奮而緊張地跳動,就和那天的炸彈犯一樣。
隻需要輕輕一擠,這個男人的生命就會‘噗’的一聲消逝,隻有犯人受到了懲罰,沒有其他任何人會受到傷害。
即使是萩原研二,也會贊同他這樣做的吧?
雪見原的五指用力,又悄悄松開。
不行,下不了手。
他閉起眼睛。
那顆心髒就像是無比輕薄的水氣球,他下不了手去戳破。
因為他恐懼,不止是恐懼一個生命在他手中爆開的觸感,他更害怕他自己如果将一個人類當做水氣球,他以後感知到的将不再是人類,而是一個個水氣球。
水氣球在走路,水氣球在吃飯,水氣球在哭在笑,水氣球在擁抱他。
——何等恐怖的世界。
還有其他方法嗎?他一定也要走到這一步嗎?
如果像邊牧警官那樣,不傷害任何人活着的代價就是被人傷害,即使如此也該繼續下去、而不是像幼馴染那樣衡量代價嗎?
“再不按我的要求去準備,我就先殺了這個病秧子——!”
他獰笑着用槍上的刺刀輕劃過雪見原的脖子,幾乎是瞬間,表皮就如紙般破開,鮮紅的血線瞬間劃下,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鮮豔。
雪見原皺起眉,暫時松開手,控制傷口不要立刻痊愈。
真是,按這個深度,再往裡一點就是他的大動脈,那時他要是本能克制住血液不往外噴那就露餡了。
真讨厭啊。
“聽到沒有,給我準備一千萬日元!我知道這家夥說不定是哪家大少爺,不會連一千萬日元都拿不出來吧?”
大胡子說着,一把扯下雪見原脖子上的項鍊踹進口袋裡:“我給你們半小時,否則小心他們小命不保!”
雪見原眼睛一亮。
對哦,他怎麼沒想到這個?
犯人要挾他們就是為了錢,為了向警方勒索金錢。四年前的炸彈犯成功了,所以這條路确實是走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