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李衍求見。”嚴姑此時已換了身衣裳,依舊是莊嚴的深色,然她的表情卻冰冷異常,全不像從前那般和氣。
女醫堪堪為紀胧明上好藥,正要囑托些事項卻叫紀胧明一個挑眉晃得住了口。
膝蓋的傷不打緊,隻胸口那傷實在不好。所幸每次換藥嚴姑都極守規矩,隻守在屋外從不入内,這才瞞住了她。
“讓他進來吧。”
李臨,李衍,想來就是方才前殿内極有派頭的那位。
女醫告退後,嚴姑便走到了紀胧明的身側侍立。
“奴才見過王妃娘娘。”
李衍極瘦,三十幾歲的年紀,兩頰卻已深深凹了進去,透出幾分刻薄來。
“免禮。”
“太後特派奴才來此看望王妃娘娘,不知娘娘進來可好,王府内可有甚怠慢?”
李衍此時卻極守規矩,眸子一直垂着,竟不敢正眼瞧主子一下。
“本宮……”紀胧明的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後頭微微開啟的窗棂透出一絲小縫兒,陣陣寒氣吹得她的發絲一搖一晃。
“嚴姑,把窗關上。”紀胧明忽地沖嚴姑道。
“是。房中丫頭不懂事,冷着娘娘了,恕臣管教無方。”
窗棂一關,殿内便更靜了,隻聞得暖爐中哔啵作響的炭火聲。
“因得嚴姑知錯就改,本宮一切安好,不知李公公在太後身邊可有好好當差?”紀胧明語意柔和,似是十分親切。
李衍的呼吸滞了滞,手肘處的拂塵似也拿不住般微微顫抖着。
“奴……奴才一切聽從太後吩咐……”
“哦?太後吩咐要你在本宮新婚不過月餘之時在王爺面前耍威風?”紀胧明笑起來,舉手接過嚴姑遞來的熱茶。
龍井,從千裡之外來的。
還記得嚴姑說,當年的紀胧明隻七八歲便從江南來到了甯都太後身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李衍一時支撐不住,雙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奴才蠢笨,竟誤了娘娘,是奴才想得薄,也辜負了太後,娘娘恕罪啊!”
紀胧明看着面前的身影,那金線所繡的飛魚袍,實在威風凜凜。
太後即便對自己是表面和氣,也不會在将自己嫁來後還這般打壓自己的夫君,既舍出了自己這枚棋子,定有甚麼比這一時之氣更要緊的事。
今日這般,不過是李衍在太後身邊跟了多年,又想着太後的親眷已是王妃,這才拿主子的臉來充自己的款兒。
“公公哪裡的話。”紀胧明放下茶杯,“本宮向來喜歡為旁人保守秘密,隻是不知公公是否有興趣也幫本宮一個忙呢?”
嚴姑在門口候了許久,才堪堪聞得紀胧明的傳喚。
然自己一進門,便瞧見李衍喜笑顔開地朝外走。
見此情狀,嚴姑險些便追了上去,讓紀胧明一把就拉了回來,惹得她胳膊一陣抽痛。
“娘娘,你!”
嚴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氣得在原地打起轉來。李衍既是這般模樣,自家主子定是沒有将今日情狀同他說明。
“無需與小女兒置氣,她長在這裡,規矩學得少了些也是常理。”
“娘娘,她那般舉止嘴臉,談何閨秀?便是鄉野丫頭也沒有這般粗俗無禮的。”
嚴姑仍氣得緊,在原地抖着手想了半天,終究還是想往外追去。
“嚴姑!”紀胧明不笑了,“這般出去告狀,别說我今後沒法立足,便是太後也要讓我們連累了。”
今日這祝君同着了自己的道,現今反應過來還不知在屋裡怕成什麼樣。
若自己方才就叫她殺了,她還有嘴可以辯一辯,然如今這好算盤叫她拿好皇兄一把就拍散了,她便是喊冤也沒處喊去。
可太後不能插手。
自己如今隻能猜到北洲王府這兄妹倆恨毒了自己,多半是為着皇上拿賜婚來羞辱王府。然背後究竟為何自己仍沒有搞清楚,不能就這樣透了太後去。
底牌一出,旁人便要更無所顧忌了。
見紀胧明要過來拉自己,嚴姑值得趕緊迎上去将女孩按回座上。
“難道就這樣放過?她今日這般行徑,若是臣從前管束過的貴人小姐們,早便要罰戒尺跪祠堂了。”
“咱們自然不能這樣輕輕放過。”紀胧明拍拍嚴姑的手,“隻是太後雖疼愛我,我也不能幾次三番尋她幫助。她雖是我的姨母,可也是整個甯都的太後啊。”
嚴姑歎口氣,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王妃還是和從前一樣,幼時臣便覺出王妃早慧。如今王妃依舊沉穩,臣很是放心。”
“嚴姑,今日是什麼日子?”紀胧明想起嚴姑在前殿窗邊的表情來。
“這……”嚴姑又猶豫起來,“王妃還是不要知曉罷……”
“我如今已在王府,這裡的底細我必須了解清楚。”紀胧明認真地說道。
嚴姑皺着眉又想了半天,這才慢慢道:
“臣在太後宮中,本職任務便是訓誡小丫頭與照看王妃您,具體情由是不知的,隻是……”
“臣這一月來忙着寬慰娘娘,遠了宮裡,這作為女官的機敏穩重也是淡了,竟連這日子也忘了去,也是臣的錯……”
“今日是……玄一娘娘的忌日……”
看着紀胧明沉思的臉,嚴姑繼續道:
“就是王妃心裡想的那人,她是王爺和郡主的母親。”
其實紀胧明誰也沒想,她隻是覺得這封号相當少見,不像尋常出現的後妃封号。
這答案和自己的猜想所差不多,然自己究竟對這些人所知過少,卻也不敢再問嚴姑,生怕露出些破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