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一些,再發半個時辰差不多。”
蘇月娘不信邪,她接過杖子,自己往裡攪和了一下,“你胡說,這樣明明就可以下鍋蒸了!”
許東山還是搖頭,“這樣蒸出來的碗糕太軟太松站不住腳,而且還吃不飽!”
蘇月娘翻了個白眼給他,“年兜好吃的那麼多,為什麼要靠碗糕飽腹?聽說過田螺肉碗糕沒有?這樣的米漿做出來的碗糕就叫做田螺肉!而且這東西放涼了還不會那麼輕易變幹,吃了也不容易噎嗓子!”
雖說許東山習慣吃發得久一點的米漿做的碗糕,但是蘇月娘都開口了,他也不介意換換口味,“好,這就開做。”
蘇月娘笑着将差點将腦袋伸進桶裡的哦屁抓到懷裡,“先做一半,另一半做成你愛吃的那種。”
接下來,許東山倒水生火,蘇月娘将早兩日就洗好的老瓷碗排在空蕩無一物的長台上,當時洗這小瓷碗時,許春喜還同她說了,這瓷碗傳了得有好幾十年了,許家近幾輩過年時都會用這瓷碗來炊碗糕。
蠟燭擺在案頭,蘇月娘手上抓着一塊疊好的紗布,從油碗裡蘸上點油,仔仔細細地抹滿了碗口還沒拳頭大的老瓷碗的碗壁。
許東山将火生了起來後,便起身着手抱起其中一個大桶,跟在蘇月娘身後往瓷碗裡倒發好的米漿。
米漿入鍋蒸後會膨脹長高,若是加少了,發不出碗沿,無法開裂成瓣,若是加多了,這碗糕定然會栽倒在鍋裡歪了形狀。
許東山很是謹慎地每一碗下半勺,約莫七分的量。
第一鍋五十個碗糕灌好了米漿,兩口大鍋裡的水也燒滾了。
夫妻倆分頭幹活,取了家裡最大的蒸架支在大鍋上,每個鍋放上二十五個瓷碗,這些個瓷碗在鍋裡密密麻麻地擠在了一塊兒,有幾個碗還隻能斜着傾放在架沿。
蓋上鍋蓋後,蘇月娘将被水汽燙紅了的兩手摁在發涼的臉頰上用力搓了搓。
許東山瞧見蘇月娘一直搓臉,蹙着眉頭舉蠟燭走上前去,将她的兩隻手握着來回察看。
好在蘇月娘的手背隻是被水汽灼了一下,白皙的手背上泛着粉紅,用涼水沖一會兒大抵就會恢複如常。
“這都能燙傷……比阿平還笨!”許東山拉上蘇月娘往院子走。
蘇月娘瞪他,“我比他聰明多了好吧!你不要胡說八道!”
追在後面的哦屁,“汪汪!”
許東山笑而不語地抓着水瓢從缸裡舀水,來回沖在蘇月娘的手背上。
……
還沒入鍋就香的米漿被熱水這麼一焖蒸,圈在鍋蓋邊上的那一大坨沉重的濕抹布都沒能阻擋甜中帶着微酸的醇厚酵米香從鍋裡竄出來。
難得堂屋裡隻有兩個人獨處,蘇月娘也就放大了膽子坐在許東山的腿上跟他靠在一起暖和暖和。
等碗糕出鍋的時間實在難捱,蘇月娘索性摸黑吃起了多買的麻粩,許東山聽着耳邊的清脆的嚼聲想也知道蘇月娘是邊吃邊掉渣。
“連軸轉了大半年了,就盼着年底這一口甜的。”
許東山笑了一聲,雖說蘇月娘每天都變着法地買各種各樣的吃食犒勞自己,但她好像永遠都能就着新的吃食發出新的感慨。
“當然了……也是因為你的幫忙,我這一年才能賺這麼多錢,吃到這麼多好吃的!”蘇月娘說到興頭上,便撅着嘴,賞了許東山一個帶着碎渣渣的吻。
許東山好似嘗到了麻粩的味道,“甜的……”
“甜的?你也想吃嗎?我可以分你一口。”蘇月娘舉着麻粩尾巴往許東山嘴上一怼。
東西都送到嘴邊了,許東山也就給面子地咬了一口。
碗糕在鍋裡蒸了兩刻鐘也差不多能出過鍋了,皮糙肉厚的許師傅自然是承擔了将碗糕從鍋裡取出來的任務。
五十個開滿白白胖胖的糕花的小碗排布在長台上,冒出的熱氣在窗外投進的皎潔光束中顯現。
蘇月娘被燙怕了,這會兒就隻是彎着腰,湊在邊上聞聞味道,“這碗糕笑(2)得很漂亮呢!”
每一塊軟軟彈彈的白色碗糕頂上都裂出了三到四個大小不均的瓣,大家都管這個形狀叫笑。
“小心鼻子被燙傷。”許東山一手将蘇月娘的腦袋扳了回來,“你可以趁着這些碗糕還沒涼趕緊點花。”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這事兒!”蘇月娘從一旁端起已經準備好許久的紅花米水,用筷子做成的四方格花印沾一點,每一塊碗糕挑一瓣印上一個。
“小時候家裡也是大半夜做碗糕,春喜總是鬧着我爹娘要将點花的活留給她早上起來做。”許東山看蘇月娘興緻勃勃地點着碗糕,往事浮上心頭。
“大多數小孩都喜歡幹這個吧!小時候我不懂一塊碗糕點一朵,給每一瓣都點了,氣得我娘朝着棍子追着我打!”蘇月娘手一點一擡之間,五十個白胖的田螺肉碗糕都印上了喜慶的小小四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