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走下去嗎?”
段玉聽注視着被鮮血濺紅的枯草,側身垂眼看師姐。
蘭因此時被難以言喻的虛無感席卷。眼前一切的一切荒唐又叫人生厭。但她用虛弱的聲音堅定地答他:
“走下去。”
她不知道此刻應該對誰發怒。對這場糊塗試煉,對渺遠的四象片羽,還是對扭曲的所謂‘命途’?
隻是走下去,隻能走下去。
這條路上長久間隻有他們二人,穿行時但有風葉和鳥鳴聲牽絆在衣袖。
在看見道路盡頭的絕壁時,兩個人相互對視一眼,心裡倒是早有預料的期盼破碎聲——
死路。
選錯了。
玉聽在身側很少見地諷笑了一聲。蘭因被嘲弄和無力感完全堵塞住五感,一口氣幽幽梗在肺腑裡百轉千回,歎息也失去氣力。
卻見虛空中突然流轉法光!
很熟悉的氣息,很熟悉但是陌生的氣息。
因此,在被拉進這條死路上突然出現的結界中時,蘭因竟然少見的沒有感到不安。
這片折疊在死路裡的時空四方都是白色,蔓延遠去,使得這裡好像廣大無比,又好像幾步就能走盡。
在白色和白色的最中央,有一片糾雜的藤蔓。
它們彼此纏繞,顔色灰敗,好像已經枯萎。隻有相接又分離的藤上結着數不清的青黑果實,其中湧動着的東西似乎難以辨清。但若仔細地望去,會發現每顆果實對應着一株藤,它們都在很緩慢、很緩慢地呼吸。
遍地枯藤中坐着一個男子。
他背對着蘭因二人,但能看出并不特别年輕。雪白的衣袖逶迤在地,像逐漸流去的兩段山岚。他向兩人轉過身來,微微笑着:
“初次見面。或者第五次。”
江東日暮的晚雲。
那人眉目如畫裡。明朗面容被似有若無的阒寂意味環繞,像會在海市蜃樓裡擁風施施然到來的仙人一縷,明也缈也。
仿佛人看見他,就要放輕呼吸。
蘭因還沉浸在他令人如沐春風的氣度裡,這時腦袋裡覺得不對,按住心下親切下意識反問眼前人:
“……第五次?”
那人卻不正面答她,或是他不能回應。
因此他隻看着蘭因,答非所問道:
“所幸你、你們是我的有緣人,是我們的有緣人。”
……我們?
隻見那些灰敗藤蔓上的果實中,有兩枚驟然迸發出強得駭人的靈流,交織在空中凝結成一雙半透明的人影,分明——就是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蘭因做夢也不能想到,她會在這裡看見那身死的千燈鎮外鄉人,和……付信陽?!
屬于外鄉青衣人的半透明人影靜默在原地,好像終生隻能保持着這樣的姿态;可分屬付信陽的影子卻好像能看見此時情形,向着段穆兩人輕輕一行禮,面上猶是往昔音容。
蘭因想到那青衣人在千燈鎮已經殒命,而付信陽一介凡人現在已化為了枯骨,心裡刹那轉過百十種猜測。卻聽白衣男子仿佛猜到她在想什麼,扶着付信陽笑看她:
“你們身上有他的因果,因此我們見面了。”
又是似是而非的謎語。
蘭因擡眼看他,正欲啟唇,卻見白衣男子伸手撫過自己的嘴唇,意思是不可說。他好像不必聽就能輕易知道她想問什麼,垂下眼睛道:
“他們也是我,我也就是他們。我們都是同一個人的影子……是‘他’已蛻下的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