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軟帕擦在周歧眼皮上,抹下大片嫣紅的胭脂。
“你若在刑場下旁觀一個時辰,倒也不會吓成這副模樣。”
裕最手指掐着周歧下巴,擦拭的力道不重,隻剩眼角的嫣紅始終抹不開來。
周歧方才抓着裕最不放,胡言亂語間将因果拼了個大概,現在手腳倒是冷靜不少。
但恐懼并未完全散去,眼眸掠過裕最微微蹙起的眉,視線多少還有些失焦。
“死的是誰呢…”周歧詞句還有些斷續,“過會兒會有人來找我嗎?”
“誰知道呢。”
裕最将軟帕扔進那盆溫水中,回頭望向周歧遊離的雙眸,仿佛輕輕歎了口氣,又将手掌覆到對方額上。
掌心的熱度似将周歧燙了一下,隻覺砰砰直跳的心髒似乎落回遠處,他盯着裕最平靜的眼,聽裕最道。
“就算有人來,我也會護着你。”
“這世間每日死的人無數,若你實在害怕,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離開回去。”
門外紛雜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得幹淨,隻餘下窗外聲聲的海浪。
裕最一字一句道:“若你不回去,我過會兒會去看你說的那處艙房,再将琉璃盞找到。”
周歧逐漸平靜的心緒過了好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你……”
周歧道:“你把琉璃盞拿走了那女孩怎麼辦?”
裕最笑了一下,放心地将手收回:“你覺得他要琉璃盞和賦稅是為了什麼?”
周歧想起季靈澤的話:“給朝皇派一個下馬威…?”
裕最挑了挑眉。
周歧:“不是?”
“是不知道。”裕最道着,逐漸自負起來,“不用知道怎麼辦,就算沒了比賽,那琉璃盞也一定要到我手裡。”
周歧這下恐懼是真的徹底褪去。
他永遠無法理解一個集郵人的心路曆程。
但周歧确實想再去艙房那看情況如何,便在裕最問他要如何時,說自己也去。
不知是否離得太近,裕最聽見他的答複瞳孔仿若輕微縮了一縮,又彎唇笑道:“膽是比我想得要大。”
聽不見屋外動靜,将門推開後,周歧的頭從裕最身後探出。
卻見方才還紛擾的廊上此刻一個人也無。
他記不大清自己方才是從哪過來,但在這寂靜到詭異的廊上,行走一陣,也找到了同方才相似的格局。
“這一間…應該是。”
明明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但艙房内亮着的光、關緊的門、以及除了海浪外再無其他聲響的周遭,叫周歧一時不太确定起來。
裕最伸手推了推,但門被人從内裡鎖起,像是還有人在房中一般。
周歧左右望了望,更是确認這條廊分明就是他方才來過的地方,就連那同他一起撞見房中情景那人都能回想起對方當時站在何處。
明明是死了個人,但氣氛卻正常到叫人背脊發涼。
“上去看看。”裕最道。
樓上一層有幾間空房。
空房中未有點火,且為了方便住進,一推便能将門打開。
挑了間靠邊的艙房進去,眼前大開的窗,方一踏進便能聞到鹹濕的海水味。
“要做什麼?”周歧問着,見裕最走到窗邊,便也跟着往窗下看去。
漆黑的海水像一口深沉的黑洞,有些艙房的窗大開着,還投射出微弱的火光。
“你要從這進去!?”周歧詫然反應過來。
裕最不知從哪掏出把匕首。
将面前的窗鎖上,刀刃插進窗沿,“铮!”地一聲,那鎖便這麼被暴力破開。
裕最得意地哼了一聲,手一翻将匕首收回。
周歧接收到目光,捧場地鼓起了掌。
“你來幫我。”
手上黑繩的另一端綁在裕最手腕上。
周歧搞不懂這繩子的伸縮原因,隻得聽從指揮握緊靠近自己手腕上的這一節。
在裕最要翻身下去時,周歧低語道:“其實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裕最默了片刻:“…我也是。”
看着下層随時可能打開的窗。
“不過那麼晚了。”
二人自求多福地對視一眼,隻得寄希望于船中客人早已熟睡。
裕最動作幹淨利索,在落到那間艙房前時,周歧隻覺手腕上的繩索緊了一緊。
破窗的聲響淹沒在深沉的大海之中,周歧的身子探出窗外,窗沿上被風吹掉的細屑落入那不見底的深淵。
裕最進了那透出光亮的艙房。
周歧盯着那道微光,心裡仍舊不停打着鼓,那雙慘白的眼、連着經脈的脖子似乎還在不停閃現在自己眼前。
好在沒過多久,裕最便從房中出來。
周歧長舒口氣,握着黑繩的手指松了松,鎮定下來才感受到隐隐發疼的掌心。
是不是該剪一下指甲了……
周歧不合時宜地想。
正下方的那間艙房緊閉着窗,未有光亮透出,不知是并未住了有人,或是房中的客人已經睡去。
暗沉的海面,周歧隻能依稀看見裕最的身影似是停在下方那處,正猶豫着要不伸手将人拉起。
“砰!”
下方的窗猝然從内被猛地推開!
不是!!!???
周歧眼一下瞪大。
裕最□□脆地撞飛出去,手腕上繩索一緊,周歧根本來不及動作,身子被猛地往外一拽,眼前就是天旋地轉。
我擦啊啊啊啊啊!!!!
翻滾間不知是海是月,眼前一閃而過一段幽藍的光。
“嘣!!!!”
鹹澀的海水洶湧擠壓而來,一個不慎間嗆進喉中。
周歧隻覺衣襟一緊。
“嘩!!!”
便被拽出了海面。
“咳咳咳!!!”
咳出嗆在肺中的水,再擡眼時已經分不清方才打開的是那扇窗。
二人跌入海中的動靜似乎也未被任何人察覺。
“這真的是…”
“啧……”
“那人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