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照進眼皮,耳邊是淅瀝雨聲,周歧睜眼看清面前場景時還有幾分怔愣。
“咚!”
“咚!!”
行駛的馬車霎然停下,未坐起的周歧順着慣性滾到地上。
“咚!!!”
與同樣滾到地上的裕最猛地撞在一起時,周歧覺得鼻血都将要流下。
“嘶——”
“啊——”
地上兩人一人捂鼻,一人捂額,縮在狹小的地上一時間都睜不開眼來。
周歧鼻尖沒流出血來,大腦混沌半天,才想起自己在這睡了一夜。
窗外的天有些暗沉,雨不知何時下起,鼻尖都能嗅到潮濕的雨味。
裕最似乎也才剛醒,手撐起身體半坐起,垂頭望向周歧,話間惑道:“你怎麼還在這?”
周歧也惑道:“我也想說。”
車外吵鬧的話聲混着雨點傳進車内。
周歧跟在裕最身後出了馬車。
馬車快要行出昨晚密林,雖下着雨但還能依稀辨認出周遭樹林都稀少許多。
車前站了位着粗布麻衣的老人,舉着個竹筐擋雨,但身上衣服仍舊濕了大半,頭發黏在蒼老的臉上,一雙通紅的眼看起來顯得格外狼狽。
因為慌亂,老人話間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裕最從車中拿出兩把傘來,聽了許久的勁柏總結道:“他妻,中毒了。”
周歧留在馬車上未有跟去添亂。
等了片刻,透過朦胧的雨,瞧見遠處四人。
看清四人狀态那刹,周歧眼睛都要瞪出兩顆來。
勁柏一手打傘一手背人,腳步快輕盈且快,老人小跑地緊跟在勁柏身後,生怕自家妻子摔下地左右打轉。
反倒是跟在三人之後的裕最,撐着傘像走在自己家中庭院般。
周歧連忙上前去幫着勁柏将中毒的老婦人扶進車内。
又掀開車帷出去,見老人站在車下似是不知該上車或是不該上。
但是對方身上這下真是濕了個透徹。
“您要不先上來吧。”
周歧伸手要将人拉上來,随風飄來的雨淋到臉上。
周歧心中無端生把無名火,喊道:“裕最!”
散步的人腳上終于快了幾步,傾來的傘先是擋住飄來周歧面上的雨,再伸手将老人扶上馬車。
掀開車帷,便能瞧見婦人濕漉漉地躺在墊上難受地喘着粗氣。
聽老人說婦人日出前便已毒發,天仍舊霧蒙蒙,但已是快要晌午時刻。
隻好在此處離最近的鎮上不遠,雖下着雨,但腳程快些,不過是半炷香的路程。
勁柏拿走了老人手上的竹籃,叫人如今着急之下,手指隻能往掌心裡摳,坐在車前盯着路面又不時看向車内。
“我說你,願意送人到鎮上,多少也該認真點吧。”周歧低聲吐槽道。
裕最:“怎麼算認真?”
周歧:“至少别自己撐着傘跟逛街一樣。”
裕最:“我本來要與他撐,那是他自己要走快幾步。”
周歧張口想說些什麼,又忽而止住嘴。
用的本就是裕最的馬車,駕車的亦是裕最,對方願意幫人,他又哪能再說對方做得不好。
周歧心中懊惱。
他什麼時候變得會對人說出這麼無理的話來。
“小兄弟…”
身旁老人忍不住問道。
“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啊?”
周歧思緒回神,他寬慰道:“應當就快,您不必太過着急,您同您夫人怎麼會在這林中?”
“唉…”老人再開口嗓間都帶了點哭意,“今年收成不好,我們聽聞這附近有靈緞,便想過來試試運氣,誰成想在這迷了路…又變成如今這般。”
靈緞?
周歧沒聽明白,但也并未細問:“那你們是住在我們如今去的鎮上嗎?可還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們住在山邊,就是村中、哎呦…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老人說着又抽泣起來。
周歧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得靜默下來,叫雨聲将老人泣聲掩埋。
鎮上唯一一家醫館關着門,但透過窗可見内裡亮着微弱的火光。
勁柏将老婦背下來時,透過半開的車帷周歧瞧見地上還放了個被敲碎的雞蛋。
聽診所的大夫說并無大礙,周歧便沒再多待。
走到門外,瞧見立在屋檐下未進去的裕最,就也沉默地站在對方身側。
周歧盯着雨點砸在石階、車轅上,發出噼啪的聲響。
對面屋檐下的馬抖落身上雨水,周歧忽而張口道。
“抱歉啊。”
正盯雨的裕最聞言一怔,惑道:“抱歉?抱什麼歉?”
周歧舔了舔唇,咳一聲道:“剛剛在馬車上的時候,我不應該說你不認真。”
周歧說着愈發愧疚起來:“本來你都已經幫人了,我不知道幹嘛突然聖母心大爆發,啧…真是神經病了,總之就是,對不起啊。”
身旁的人等了片刻都未答話。
周歧試探地側頭望去,見對方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似乎很愉快的笑。
“噗。”
裕最笑出聲來。
周歧抿了抿嘴:“你……”
話未說完,裕最繼而大笑起來,勾住他的肩,将他扯得往對方身上踉跄幾步。
周歧對壓着他的這人頗感莫名其妙,裕最這邊已經笑出淚來。
“你真有意思。”裕最緩過氣來。
周歧的話說到後面,裕最是一個詞都沒有聽懂,卻并不妨礙裕最此刻心情很好。
“什麼啊。”周歧不滿道,“有意思是什麼意思?”
裕最笑道:“就是我原諒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