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住周歧肩膀的那隻手還擡起捏住周歧兩頰。
冰涼的指尖觸在溫熱的面上,周歧同朋友間勾肩搭背常有,但摸臉這般從未有過,下意識地想要推拒:“喂、原諒就原諒、你别、動手動腳的…”
“诶?為什麼?摸摸也不行?”
掙紮間反倒被裕最纏得更緊。
“摸什麼神經…”
周歧推着裕最手,擡眼間望見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勁柏。
清冷的眼裡,周歧這是第一次看見裡面寫着白癡二字。
大夫說好在送得及時,勁柏又在馬車上及時給人喂了蛋清,回去後按時服藥,休息幾日身體便會好全。
老婦睜眼後,夫妻二人又對三人千恩萬謝。
如今下着大雨,周歧幾人亦不好再趕路,便想着在附近客棧暫且休息一日。
“既然此處離你們家中不遠,便安心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走就好。”
開好房後,周歧同人交代道。
勁柏同周歧身無分文,連帶老夫妻在内,食宿的錢都從裕最口袋中出。
“這方圓百裡内的靈緞都被官府摘盡了。”裕最忽道,“若是想要賺錢,這條路怕是行不通。”
夫妻二人聞言面面相觑,片刻後又連聲對三人道謝便回了房中休息。
周歧肚子餓得正慌,向小二要了吃的,坐在茶幾前問道:“靈緞是什麼?”
勁柏道:“草藥。”
草藥?
什麼草藥會被官府摘盡?
“客官您不知靈緞?”
前堂吃飯的客人隻坐了兩桌,小二上菜速度快,手上動作時目光往周歧投來,“可是從域外而來?”
“砰!!”
内裡的一桌猝然傳來一聲響。
那人好似不慎将杯盞撞倒在了地上。
“哎呦!客官!”小二沖三人點了點頭,便又匆匆往那桌趕去。
周歧視線沒再多停,繼續問道:“所以靈緞是什麼草藥?”
“你應當見過。”裕最夾塊肉應道,“在禦府密室那些。”
被這麼點起,周歧恍然想起那盛滿珍珠的木台上所纏繞的枝條。
“先前不過是治病的便宜草藥,後來傳言道,靈緞有滋養珍珠之效,宮中便下令各地收羅,其價格亦跟着水漲船高。”
這算什麼?
互補商品?
但帶着玄學色彩的互補?
周歧眉頭微蹙。
為了長生所以收羅珍珠,為了滋養珍珠所以大肆采購靈緞。
但到底與自己無關,嘴上飯菜吃了兩口,周歧思緒便回到自己今日做夢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些。
擔憂的想法一直到躺回床上亦未有消解半分。
窗外的天不再是灰蒙蒙的模樣,而是入夜後漆黑的天仍在淅淅瀝瀝地下着雨。
周歧翻來覆去閉不上眼,終是翻身坐起,決定下樓去走個兩圈。
他未有點燈,卻在拉開的刹那,撞見從他房前走過的那人。
對方阻止半晌,周歧才将喊聲吞入,小聲驚詫道。
“東方仡!?”
東方仡安心吐口氣道:“夜裡還是小聲些好。”
“你怎麼在這?”周歧着實驚道。
東方仡笑眯眯道:“我還以為摔碗時你便注意到我了。”
周歧更是一驚,當時他并未多看:“那竟是你?”
“我說你們。”東方仡似乎有些無奈道,“你應當還記得自己畫像正高高挂在通緝之上吧,為何什麼都不帶便大剌剌地現身客棧?”
又不常在夢中,周歧是真将此事忘得一幹二淨了,聽人如此說來,心中才恍然一聲是哦。
東方仡歎聲氣:“你們三人哪怕是誰,也應當有個在意些的吧?特别是如今裕最不在身邊,你自己出來時。”
周歧确認道:“你是跟着我們來的吧?”
東方仡這句倒是不接,用折扇壓着太陽穴念着好困,便往自己所住的房中去。
周歧并不攔人,照東方仡說法,想來憑裕最眼力大抵已經注意到對方,沒多猶豫就打算接着散步。
在屋中找不到帷帽,順手拿了張白帕往臉上一遮,就往樓下去。
樓下的小二正趴在櫃上酣睡,縱是周歧下來也未被驚醒。
并未關嚴的大門中漏出滴答雨聲。
雨水濺到略微破舊的門檻上,暈出一圈圈黑沉的印記。
周歧沒在前堂待多久,順着風行到屋後馬廄,卻依稀聽見些細碎的聲響。
馬廄隻點了幾根燭火,有雨滴透過棚間的縫隙滴入,落在地上形成一條小小的水溝。
周歧循着聲音前去。
在停放馬車的地方,瞧見似乎站了兩人。
佝偻矮小的身影一個立在車外,一個掀開車帷似要鑽進去。
“轟隆!!”
天空忽而一聲巨響。
車外那人聞聲左右看了看,一個回頭間對上身後周歧的雙眼。
周歧這才看清,車外那人是今日中毒的婦人。
“你們在這做什麼?”
詢問間,一道閃電透過棚間縫隙照下,打在周歧蒙着白帕的慘白臉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歧!”
睜開眼的時候,耳邊還殘留着嗡嗡的鳴響。
周歧含糊地應了聲叫他的人。
眯眼望着明亮的場景。
怎麼在那時候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