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林知夏就發現,沈氏的那截鎏金鎖鍊的紋路,可不就和坑底的青銅鎖鍊完美契合!
所以,它們本就是一體的!
而她和宴清要找的那截鎏金鎖鍊,應該就在這些青銅鎖鍊之中?
剛想到這裡,深坑中數十條青銅鎖鍊仿佛有了生命般朝他們一股腦攻了過來!晏清攬着她騰空躍上牌坊高處,幽冥火化作青龍纏住襲來的鎖鍊,金銀光芒碰撞間,林知夏看見坑底的龍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血肉。
長出了血肉?!
這怎麼可能?!
林知夏人都麻了,她在宴清懷裡大膽猜測,“他們是想複活這條龍?”手中甩出五帝錢擊退側面襲來的鎖鍊,又自己推翻自己,“也不對!這龍屍明明……”
“是龍怨。”晏清袖擺掃落飛濺的青銅碎片,“怨氣借北鬥陣化形,倒是比此處鎖龍井棘手些。”
林知夏心說何止是棘手,簡直是抓馬好嗎!
怎麼跟闖關似的,一關還比一關難!
幾句話的功夫,深坑中已然探出一隻覆滿青鱗的利爪。剛剛被宴清重新塞回來的屠龍刃開始劇烈震顫,林知夏一個沒抓穩,竟然被它脫手徑自飛向了龍爪方向!
千鈞一發之際,晏清并指斬斷幽冥火凝成的發帶,銀發如瀑垂落腰間,發梢卷住刀柄将其拽了回來。
“接着!”他将屠龍刃抛回給林知夏,玄色錦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莫讓它亂砍,需砍其逆鱗。”
說實話,在這種至關重要的時候,林知夏有點想采訪鬼君大人的感受。
雖然是龍怨所化,但這龍确實應該與他的本體一模一樣,自己打自己,可還行?
但林知夏到底沒那麼缺德,她選擇閉嘴。緊握刀柄的手沁出汗來,之前的纏鬥還沒恢複多少,現在又要賣力幹架,壓力真的好大。
龍吟震得她耳膜生疼,騰空的青龍與幽冥火纏鬥時掀起的罡風,将方圓十丈的雨幕都撕成碎片。她眯着眼在漫天青光中尋找破綻,忽然瞥見龍頸處有塊暗色斑痕。
就是現在!
足尖點在周邊枝桠借力躍起,林知夏借着下墜之勢揮刀劈向逆鱗。屠龍刃觸及龍鱗的瞬間,整條手臂都被震得發麻。她咬破舌尖将血噴在刀身,暗青紋路驟然亮如星鬥。
“吼——”
凄厲的龍吟響徹雲霄。
幽冥火抓住破綻立時鑽入鱗片縫隙,順着經絡燒遍龍屍全身。林知夏被氣浪掀飛出去,後背撞上牌坊石柱的刹那,腰間突然多出條玄色綢帶。
晏清攬着她飄然落地,指尖拂過她虎口裂開的傷口:“娘子這不要命的打法,倒是頗有為夫當年的風範。”
“承讓承讓。”林知夏感覺自己人都快廢了,喘着氣指向正在消散的龍影,“你看那些怨氣。”
焦黑的龍骨落入宴清手中,青銅鎖鍊寸寸斷裂。北鬥七星陣化作流光墜向祠堂方向,卻在半途被突然出現的《春庭夜宴圖》截住。畫卷在雨中獵獵展開,沈氏的素白裙裾自絹帛中飄然而出。
“她要吞噬龍怨!”林知夏甩出羅盤想要阻攔,卻被晏清按住手腕,“由她去。”
沈氏的虛影在接觸到流光的瞬間凝實。數百年的怨氣注入魂體,竟讓她腳踝上的鎏金鎖鍊浮現出北鬥紋路!
晏清指尖凝出幽冥火蓮花,“娘子猜猜,這沈氏是想報仇,還是……”
話未說完,沈氏突然揮袖掃向石牌坊,貞節牌坊轟然崩塌。煙塵散盡時,露出下方被鐵鍊纏繞的青銅匣。
“這裡面才是真正的鎖魂鍊?”林知夏望着匣面熟悉的北鬥紋路,大腦運轉的那叫一個快,“所以祠堂那個是赝品?”
赝品都那麼牛逼的嗎?
“赝品怎會自成陣法。”宴清神色淡淡,“半真半假罷了。”
沈氏的虛影飄至青銅匣前。素手撫過匣面咒文時,整座屏山村的地脈都開始震顫。林知夏的羅盤突然脫手飛出,磁針釘在“坎”位瘋狂旋轉,針尾凝出的水珠竟在半空拼出個“沈”字。
“她要重寫命格!”林知夏想起寒梧殿的幻境,“當年那些道士用九十九個宮女為她陪葬,她是為了那些……宮女?”
沈氏突然轉身看向她,帷帽下的朱唇輕啟:“姑娘可願與我做個交易?”
***
雨不知何時停了。林知夏盤膝坐在香樟樹下,面前擺着從青銅匣取出的鎏金鎖鍊。沈氏的魂魄寄居在鎖鍊天樞位的玉璧中,正通過幽冥火凝成的符咒與她對話。
“……當年我死後,太妃忌憚我腹中未出世的龍種,請天師府用困龍陣的餘料鑄了這鎖魂鍊。”沈氏的聲音混着玉璧輕響,“……他們抽我魂靈入畫時,悄悄藏了半截龍怨在其中。”
林知夏摩挲着鎖鍊上的凹痕,“所以你故意在博物館制造異象,其實是想引玄門中人前來?”
“不錯。”玉璧泛起微光,“這四百年間,我試過十七次,可惜來的不是利欲熏心之徒,便是道行淺薄之輩。”
晏清倚在樹梢輕笑,“所以這次特意挑了農曆七月半鬧事?”
“鬼門關開時陰氣最盛。”沈氏坦然道,“我算到今年會有身負龍氣的玄門女子出現——”頓了頓,“林姑娘可知,你指間那枚墨玉戒,正是當年天師府煉化龍心的容器?我雖不知它為何物所鑄,卻知其甚是厲害。”
林知夏下意識攥緊左手,心說它當然厲害,因為是龍身上獨一無二的逆鱗啊逆鱗!
并蒂蓮紋在皮膚下若隐若現,仿佛回應着鎖鍊中的龍怨。
“我要你用屠龍刃斬斷鎖魂鍊。”沈氏的語氣突然急切,“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另一枚龍骨所在!”
疾風驟起。
晏清瞬移至林知夏身側,幽冥火凝成的長劍抵住玉璧:“本君最讨厭被人算計。”
“但您需要這個消息不是嗎?”沈氏不慌不忙,“黃河古道第三道彎,鐵牛腹中藏着您三分之一的魂靈,若沒有龍怨指引,沒有足夠的龍骨做依托,就算翻遍大江南北也尋不到。”
林知夏按住晏清執劍的手,“她說的是真是假?”
晏清沉默片刻,收劍入袖:“娘子不妨問問你林家羅盤。”
黃銅磁針應聲而動。
林知夏看着指向正北的針尖,想起在大學人工湖找到的那截龍骨——當時羅盤的異動,與此刻如出一轍。
“我答應你。”林知夏甚至不覺得這需要交易,她舉起屠龍刃,利落揮下。
刀鋒觸及鎖鍊的瞬間,玉璧中的沈氏突然露出解脫般的微笑。四百年的怨氣順着刀刃倒卷而來,林知夏眼前浮現出走馬燈般的記憶殘片——
永樂十七年,沈采女疑私通侍衛被賜死。
沈氏含冤而忘,魂魄被天師府所擒,抽魂入畫……
鎏金鎖鍊應聲而斷,沈氏的魂魄化作流光沒入《春庭夜宴圖》。
畫卷無風自動地展開在供桌上。原先被鎖在廊柱陰影處的女子走出帷帽,衆多侍女捧着瓜果穿梭回廊,朱紅宮牆化作青瓦白牆的皖南民居。
“這才是《春庭夜宴圖》的真貌。”林知夏撫過不再陰冷的絹帛,“沈姑娘終于自由了。”
晏清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娘子不妨再看仔細些。”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畫中女子裙擺下的鎏金鎖鍊已化為溪水,溪畔坐着個垂釣的老翁。林知夏的羅盤突然發出清越嗡鳴——那老翁的鬥笠上,赫然刻着黃河古道的星象圖!
“沈氏倒是送了份大禮。”晏清彈指将畫卷收起,“三日後的醜時,黃河第三道彎會有龍氣現世。”
“這麼快?”林知夏查看手機日曆,“那天正好是山神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