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青瓦屋檐,檐角一叢翠竹在晨風裡蕩出細碎清響。林知夏撐着傘站在周家老宅的天井裡,看宴清用幽冥火将最後半截青銅鍊熔成齑粉。
昨夜山間暴雨沖垮了落雲村大半房屋,那些藏在祠堂地窖裡的蠱蟲雖被幽冥火燒成了渣渣,一些罐子、腌臜物什麼的卻都還在,這下全數被埋在了泥石流下一了百了。
“是業力反噬。”宴清玄色錦袍掃過青石闆上凝結的露水,袖口暗金雲紋被天光映得泛出些暖色,“這鎮子東南角有處活水眼,極為适合養傷,我帶你去那裡住如何?"
林知夏:“……那兒是景區,不讓住人。”
宴清不以為然,“這有何難,隻要娘子願意,為夫想辦法便是。”
林知夏心說那還是算了吧,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我還是想盡可能的遵紀守法做個好公民。
她轉動傘柄,檐溜雨水順着傘骨滑成珠簾:“小芸家挺好的,宅子剛翻新不久,風水氣場都不錯,咱們這兩天就走了,沒必要為了住的浪費精力。沈姑娘方才傳話,說表姐的魂魄需要七星燈引路才能歸位。”
話剛說完,腰間多出條綢帶。宴清隔着傘面将她往廊下帶,“淋雨上瘾了?傷處才結痂就往潮氣裡鑽。”
林知夏:“……哦。”
兩人踏進卧室,案幾上的《春庭夜宴圖》無風自動徐徐展開。
沈氏的虛影自畫中廊橋深處幽幽飄來,素手捧着的琉璃盞中盛着七顆瑩潤露珠,巧笑倩兮,“宴大人要的七星天水,我已備好。”
林知夏好奇,“這就是七星天水?”傳聞七星天水是依照北鬥七星的星宿方位,每一節氣在對應的特定方位收集一滴露水精華,要曆經整整二十四節氣,每一星位都要集齊二十四滴露水精華,再搭配特殊手法才可煉制成七星天水,少一滴、一個步驟,都不是七星天水。
正要伸手去接,宴清先一步卷過琉璃盞!幽冥火裹着露珠凝成七盞蓮燈,他指尖在少女眉心輕點:“躺好。”
“這麼珍貴的東西真要給我用啊?其實我傷得也沒那麼重。”這寶貝用自己身上感覺老可惜了!
宴清:“這幾日是誰夜裡疼得咬破枕頭睡不着?”
林知夏:“……”
林知夏直接噤聲,老老實實趴到竹榻上。
衣領被扯開的刹那,後肩猙獰的傷口暴露在晨光裡,結痂處泛着詭異的青紫色。宴清垂眸将蓮燈按北鬥方位擺在她周身,鎏金瞳孔映出皮肉下遊走的蠱毒殘穢。
“忍着些。”冷玉般的手指貼上蝴蝶骨,語氣散漫,“這次可沒有桂花糖哄你。”
林知夏悄悄撇了下嘴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子。”
宴清:“你比小孩子又能強到哪裡。”
這話林知夏可不愛聽了,剛要扭頭反駁,幽冥火已經順着脊柱竄入經脈,林知夏悶哼一聲,指節下意識攥緊了竹榻邊緣,手背青筋鼓起,蝕骨寒意與灼痛在血脈裡撕扯,冷汗順着下颌滴在竹塌上,不多會兒便積出小片水漬。
墨玉戒感應到主人痛楚,戒面蓮紋突然綻放,遊走的金光合着七星天水将隐匿極深的殘餘蠱毒生生逼出體外。
不知過去多久,一聲“成了,”鑽進林知夏耳中。宴清用綢帕拭去她頸間冷汗,指尖拂過新生出的淡粉疤痕,戲谑道,“娘子這身皮肉倒是嬌氣,若非怕娘子每日裡躲在被子裡偷哭,我何苦費這樣的勁找來七星天水為你修複蠱毒印記。”
林知夏反手扣住他手腕,掌心相貼的刹那,指根蓮紋與宴清眉心血印同時泛起微光,不甘示弱,“鬼君這般殷勤,莫不是要讨什麼利息?”
宴清就勢俯身,銀發垂落她汗濕的鬓角:“為夫想要什麼,娘子當真不知?”
沉水香混着藥香萦繞鼻尖,林知夏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顔,耳根蓦地燒起來。
比不過比不過,臉皮真心比不過!
正要推開他,門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周曉芸雙手無措的呆立在門外,腳邊是摔變形的托盤。
“我、我來送早飯……”
宴清廣袖掃過林知夏淩亂的衣襟,轉身時玄色錦袍已恢複齊整。
林知夏沖她笑笑,“麻煩你了小芸,我們還不餓,暫時不吃了。”
周曉芸尴尬的讪笑,“那……那我把這些拿走,不、不打擾你們了哈!”說着動作麻利的撿起托盤,包子蒸餃粉腸一股腦塞回托盤上,餘光瞥見竹榻邊散落的七盞蓮燈,燈芯竟是用人形符紙疊成的。她突然想起昨夜表姐在畫中蘇醒時,那些從侍女袖中飄出的紙人,頓覺得後頸發涼。
起身就跑。
啊啊啊啊啊啊,又是紙人又是撞見姐妹和老公親熱什麼的真是太尴尬了!!!!
“最遲三日後申時前咱們需離開黔南。"宴清從袖中摸出一個粉白瓷瓶,他将瓶中的朱砂粉撒在蓮燈灰燼上,語氣淡然,“此地龍氣已散,三日內必有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