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車庫的應急燈在頭頂忽明忽暗,林知夏的掌心還貼着晏清微涼的心口。遠處傳來鋼筋扭曲的吱嘎聲,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黑暗中蘇醒的信号。
“娘子若是再不起來……”晏清鎏金瞳孔映着她泛紅的耳尖,輕笑一聲,“為夫可要讨些利息了。”
林知夏:“……”
林知夏慌忙撐起身,闊腿褲的褲腳掃過滿地砂礫也無所謂了,反正衣服已經髒了。她剛剛站好,墨玉戒就泛起了漣漪,戒面并蒂蓮紋直直指向西北角的承重柱方向。林知夏順着看過去,等看清了那是什麼,直接嘶了一聲。
那裡,竟然嵌着半截焦黑的桃木劍!
“這劍上浸泡過不好的東西。”林知夏盯着桃木劍看了片刻說道。
她蹲下身抹去劍身周遭的混凝土碎渣,啧啧,“看來港城那位大師,連錢家祖墳都動了手腳。”
晏清揮袖掃過承重柱,幽冥火順着鋼筋縫隙燒出暗紅色紋路:“娘子可聽說過移花接木?”
陰風伴着他的話音卷着砂礫撲來,林知夏反手甩出羅盤。黃銅磁針釘在“兌”位瘋狂旋轉,針尾凝出的水珠在半空拼成“鏡”字。數十道白影從承重柱後飄出,每對都生得一模一樣,手腕上皆系着一條褪色的紅繩。
“生魂傀儡怎麼追到這裡了?”她後退半步貼上晏清冰涼的胸膛,“剛才不是都解決了嗎!”
“方才破的是陣,現在要破的是局。”晏清玄色鶴紋長衫無風自動,幽冥火凝成的青龍盤桓在兩人頭頂,“錢家自作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生魂突然齊刷刷擡起右手,褪色紅繩化作鎖鍊纏向林知夏腳踝。晏清攬着她騰空躍起,發梢掃過承重梁時,整片天花闆轟然坍塌。煙塵中浮現出民國樣式的典當行櫃台,銅制天平上擺着對翡翠長命鎖。
“這是……錢家祖上的幻象?!”林知夏有些訝然,心說那位港城大師大概真是位大師,這時光倒流,舊影重現的本事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幻象倏地扭曲,穿着長衫的中年人這時從櫃台後走出。他左手握着金算盤,右手拎着個啼哭的襁褓,襁褓裡竟蜷着對連體嬰孩。嬰孩臍帶纏在一枚玉質算盤珠上,每撥動一下那顆珠子,哭聲便凄厲三分。
林知夏面露不忍,這也太過分了!
雖說連體嬰早年被人視為不詳,但也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這是人幹事?想到宴清剛剛說的移花接木……林知夏仿佛明白了什麼。
幻象中的嬰孩突然裂成兩半。一半化作西裝革履的現代商人,一半變成渾身潰爛的乞兒。幽冥火暴漲的瞬間,林知夏看到乞兒曆經磨難坎坷,意外遇到一對良善夫妻,那對夫妻收留他,為他治病治傷,細心呵護,到後來乞兒雖然殘疾,卻也基本可以自理。
上世紀大動亂前善良夫妻更是将他一同帶去了港城!
曾經滿身狼狽的乞兒下一瞬變為一名面貌有些陰鸷的成年男人,他跟随高人學到一身本事,西裝革履,談吐不凡,雖不良于行,卻無人敢輕視他。
“原來如此。”晏清嗤笑,“當年被舍棄的次子,回來讨債了。”
林知夏這時也是歎息,想到在黑棺上發現的那枚玉扣,可不就跟幻象裡金算盤上纏着嬰兒臍帶的那顆玉質珠子一模一樣?
林知夏覺得生理厭惡。
“錢老爺子當年應該就是用那枚玉扣換了親兄弟的命格。”
錢家以為換了命格,那個不健康的就再翻不起浪,隻能自生自滅。但世上偏偏有柳暗花明,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說,天網恢恢,善惡有序,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宴清說天地有靈,林知夏想,人啊,果然不能做壞事,但凡做了虧心事,或遲或早,都會受到應有果報。
比如她所在的林家,比如現在的錢家。
就這,錢老爺子剛才還有臉現形給她做提醒呢!
他自己做的孽,坑了自己親兒子,他心裡沒數嗎!
活着時做下缺德事,死了也不是個好鬼!
承重柱突然滲出黑血,符咒紋路在牆面亮起青光。林知夏的羅盤脫手飛出,磁針筆直指向東南方的通風管道。
雖然同情那位港城大師的遭遇,但他這種報複法子放任不管是真不行,林知夏扯下腕間紅繩系在晏清指尖:“勞駕鬼君大人搭把手?”
“娘子這般主動,”晏清慢條斯理地将紅繩改纏上兩人手腕,“為夫自然卻之不恭。”
十指相扣的刹那,同心契在虛空繪出二十八宿星圖。林知夏剛想咬舌尖,對上宴清若有似無的警告視線,頓了頓,默默松開了即将咬合的齒關節,改為咬手指在桃木劍上畫符。
暗紅紋路順着劍身蔓延,“破!”
劍鋒刺入混凝土的瞬間,整座車庫地動山搖,數十生魂傀儡齊齊炸成紙灰,一幕幕舊影如碎裂的玻璃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