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将桃溪村的青石闆路鍍成琥珀色,藥香混着炊煙在晚風裡浮沉。守仁蹲在村頭老槐樹下,紫銅煙鍋在藥材堆裡撥弄出細碎金芒。九葉三七的清香混着鳳尾蕨的苦澀,在炊煙裡織成張懸壺濟世的網。
煙鍋杆磕了磕曬藥的竹匾:"大牛你看,這鬼針草得挑青中帶紫的..."
七歲的大牛舉着根帶倒刺的藤蔓蹦跳,驚飛了籬笆上蘸夕陽的鳳尾蝶:"白爺爺!這個刺撓人的是不是鬼針草?"
"是蒼耳子。"老漢煙杆輕敲孩童掌心,"得用棉布包着煮..."話音未落,藥攤竹筐突然傾倒,十幾株血藤參骨碌碌滾進泥溝。蹲在老槐樹上的白子輝咬着狗尾巴草偷笑,指尖剛收回割斷麻繩的柴刀。
"爹!您這鬼針草曬得比王寡婦納的鞋底還硬!"
曬藥架後的虎子頓時哭喪着臉:"我的龍膽草!白二叔你賠我!"
曬藥匾轟然傾翻,天麻與當歸滾了滿地。七八個孩童嬉笑着撲撿藥材,穿紅襖的小丫捏着顆山茱萸追問:"白爺爺,這個紅果果..."
"止血生津的寶貝!"白守仁煙鍋精準敲開白子輝偷摸酒葫蘆的手,"混賬東西!二十有三的人了還掏鳥窩!"
村東頭磨刀的張鐵匠故意把鐵砧敲得震天響:"輝小子再搗蛋,當心娶不上媳婦兒!"說話間鐵花濺到自家大黃狗尾巴,驚得那畜牲叼走半株三七滿村狂奔。
白守仁的煙袋鍋堪堪要敲中次子腦門,村口井台突然漾開金波。炊煙在西邊矮坡打了個旋。藥香裡忽然混進硫磺火的味道,曬藥場地上空陡然暗了下來。
不知誰先擡頭,竹匾裡的枸杞子随着驚呼聲撒落——鎏金雲舟撕裂晚霞,舟翼流轉的符紋驚起漫天寒鴉。
挑水的王寡婦驚叫打翻了木桶,水面倒映的天穹正被鎏金雲舟撕裂——那舟首鑄着饕餮紋的靈舟恍如天外巨鲸,舟翼掀動的氣流卷起三個藥碾子在半空跳胡旋舞。
"當啷!"
"哎喲娘嘞!"大牛懷裡的蒼耳子撒了一地,"天上掉金船了!"
雲舟降落的微風卷起藥草,白守仁的葛布頭巾被吹到白子輝臉上。老藥農煙杆顫巍巍指着鎏金舟身,那上頭流轉的道紋竟與曬場邊的辟邪桃林共鳴。三十六個淬藥陶罐無風自鳴,奏出段清心調。
舟門開啟的刹那,翡翠藤蔓卷着個糖葫蘆蹦出來:"爹!您老曬的決明子又被二哥禍害了吧?"
老槐樹枝頭的槐木鳥籠突然墜落。籠中異種鹦鹉撲棱着翅膀往雲舟方向沖,口吐前日白子輝教的新詞:"仙人駕到!灑掃迎客!"
鎏金雲舟垂落的硫磺火映得青石闆路流光溢彩,白守仁的葛布頭巾被氣流掀飛,正巧挂在那株百年老槐的辟邪符上。翡翠藤蔓卷着個糖葫蘆蹦下舷梯,驚得啄食藥渣的蘆花雞撲棱棱飛上屋頂。
白子睿蹦跳着躍過藥碾子,翡翠藤蔓卷着糖葫蘆往二哥嘴裡塞。
"睿兒..."煙杆落地濺起幾點火星。
滿村藥香突然被孩童尖叫撕裂:"仙人!是子睿哥哥成仙回來了!"大牛懷裡的蒼耳子撒成星鬥,穿紅襖的小丫攥着山茱萸就往雲舟沖。
舟門玄光裡踏出封玄清。青年劍修廣袖輕拂,三光生劍的劍氣托住險些栽進藥碾的王寡婦,秩序道紋凝成金階鋪到白守仁腳邊:"嶽丈。"
"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白子輝扒着老槐樹杈嚷嚷,柴刀故意劈落幾串槐花,"新媳婦回門大半年才..."
"二哥知道個錘子!"白子睿藤蔓卷着槐花枝丫砸過去,"小爺剛捶完滅世道孽!"
"睿兒瘦了..."白守仁煙杆剛擡起,突然被少年抓住手腕按在石磨上,"爹快給我把脈!有驚喜!!!"
曬藥場陡然寂靜。白子輝嚼着糖葫蘆含糊道:"三兒你風寒了找村頭王婆跳大神啊..."
暮色浸透的曬藥場陡然寂靜。白守仁突然抓住兒子手腕,三根手指精準扣在寸關尺。老繭撫過跳動的脈搏,煙鍋裡的火星子突然炸開:"滑脈如珠?睿兒你..."
"雙脈交疊,這...這是喜脈!"
藥簍裡的天麻簌簌滾落。大黃狗叼着半截當歸僵在原地,籬笆上蘸夕陽的鳳尾蝶都忘了振翅。
"胡鬧!"藥杵哐當砸在曬藥匾上,"男子如何..."話音戛然而止。
"爹說什麼胡話!"白子輝的柴刀劈在曬藥架,"三兒可是..."
封玄清指尖亮起鎏金道紋,青年耳尖微紅:"已有十個月有餘..."
村東頭突然傳來藥杵搗擊聲。白子聰背着藥簍疾步而來,葛布衣襟沾着新鮮露水:"三弟的脈象..."醫者手指精準扣上腕間,"滑脈如滾珠,陽中蘊陰,這是..."
大哥突然僵住,藥簍裡的紫河車滾落在地。三十年的《黃帝内經》在識海翻湧,卻尋不到半句對應記載。
"仙家手段!"白子睿藤蔓卷起紫河車塞回藥簍,"大哥你瞧!"生死道紋在掌心流轉,凝成個吮指頭的嬰孩虛影。
白子聰突然扯開弟弟衣襟,醫家望氣術催到極緻。